或許是一開始抱了太高的期待,出了劇場,反而沒有那麼深的感動。
這不是我第一次看暗戀桃花源,記得第一次看的是劇場版的VCD,當時眼淚止不住的傾瀉而下,心中難以言喻的苦澀填塞至喉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金士傑飾演的江濱柳,在我心中已無法取代,那最後一次見面凝望這雲之凡的表情,還有那淒涼的歌聲,一點一滴,都透著大時代下無力的悲苦,演透了老榮民一輩子無法彌補的遺憾。
新戲中,尹昭德雖然沒有金士傑前輩那麼深的撼動力量,但也已經十分抓住角色的精髓,在暗戀的部分,和過去其實已是不相上下了,因為是第二次看,不再單純只為老榮民的遺憾傷心,開始去思考,為什麼江濱柳要不停的追尋雲之凡?為什麼他不能好好看著自己擁有的家庭,擁有的太太,而總是懷念著已經不再屬於他的雲之凡?
「五十年後,在國外,我們還是一定會遇見的。」
「那時候都老了,沒趣味了。」
五十年過去了,他們確實又在台灣遇見了,那又如何呢?人們為什麼總是要追尋著無法補償的遺憾?就算見到了雲之凡,問了一輩子記掛的話:「之凡,這些年來,妳有沒有想過我?」想過又如何呢?我不知道我自己心裡是否早已有了答案,只知道我每次一聽見化看見這句台詞,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掉下來。
「我等了好幾年,大哥大嫂說不能再等了,再等,人都老了。」這是多麼諷斥的一件事啊!雲之凡在等江濱柳,江濱柳何嘗不是再等雲之凡?只有時間,誰也不等。
江濱柳後悔自己沒有早點將那些信寄出去,後悔自己沒有早點打聽雲之凡的消息,後悔好多好多的事,只有到最後一刻,他埋首在江太太懷裡哭泣時,才真正的知道現在支持他的,屬於他的家人,是太太,而不是那以不覆存的白色山茶花。
下戲後,我老想,如果我是江太太,嫁給了心中早有一個女神的男人,無論那男人在怎麼好,我心中一定不會好過,雲之凡早就對江濱柳說過,有些事情一定要忘掉,江濱柳就是什麼都忘不掉,才讓妻小覺得走不進他的世界裡,他活在自己的過去。
有人說暗戀是喜劇,桃花源才是悲劇,就結局而言是的,暗戀用悲的過程呈現喜的結局,江濱柳終於如願以償見到闊別五十年的故人,並放開情緒,在江太太懷中啜泣,我相信以前的江濱柳,對江太太除了很好之外,是不會與她分享情緒的,這,是懂得珍惜現在擁有的開始,桃花源雖然整齣戲詼諧逗趣,但最後賴陶卻是再陷紅塵,遭到誤解,想回桃花源也再無門路,天下再難容身,所以是個悲劇。
「無心之人,何需問心?」一直在思考這句話,賴陶到桃花源後,真的無心了嗎?倘若真的無心,何需記掛妻子友人?倘若針的無心,何需在意是否被誤解,瘋子也罷,妖魔也罷,皆由心生,賴陶若真的無心,就不會因為妻友的誤解而感到無處可去!
然而這兩齣戲的對比還是相當明顯的,暗戀不斷的追尋過去,桃花源不斷的想逃離過去,暗戀找到了過去,但不在是原來的過去,桃花源離開了過去,卻又想念過去,回去追尋過去,同樣發現不在是原來的過去,兩齣戲就像是互咬的銜環,意義上環環相扣,在時間的洪流上大作文章。
可惜的是,歌仔戲特殊的音樂風格,無法讓暗戀桃花源像以前一樣,兩個劇團很順利的用台詞契合,所以兩個劇團排戲相容的互相干擾卻又互相呼應的場面還有效果,都少了很多,讓兩齣戲有點個別獨立,各自為政的感覺,有點像看電視轉台轉來轉去,而不太能視為一個整體。
另外桃花源的部分,一方面因為他是喜劇,二方面可能明華園刻意貼近觀眾,所以有了很多稍嫌不雅的笑點,或是太過刻意,而不是非常有必要的笑點,讓人有種無力感,覺得很像是大學生社團在排團康戲的感覺,沒有將歌仔戲特色的部分表現得很透徹,這部分或許也是這部戲的限制,畢竟本來的桃花源就是輕鬆的話劇,如果要弄成很專業的歌仔戲,那和暗戀這部戲的契合度可能會更低,所以明華園很可能是為了整部戲做了特色上的犧牲,讓表演通俗化了些。
因此,兩部份個別來看都不錯,但合併起來感覺比舊作略遜一籌,是我覺得最可惜的地方,但這牽涉到的是戲劇型態本身的限制,而不是表演的能力,表坊和明華園合作本來就是一種實驗,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還是覺得很不錯,只是當對一部傳奇抱有崇高的期望時,不免希望新作能比舊作給人更多的感動,沒能達到期望,不免小小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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