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第一次聽到我們營隊的名字「陽明十字軍人權教育隊」總是很困惑,劈頭就問「不就是帶小朋友的育樂營嗎?」我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澄清,說明我們教育營與育樂營的不同,是人權教育,不是兒童育樂。
這樣的問題不只發生在我們的募款電話,同樣的也發生在剛進社團的的學弟妹心中,每個人對這個社團的第一印象,就是帶國中生活動的營隊,或許,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然而,兩年過去了,從懵懵懂懂的學弟妹,變成出過四支隊齡的學長姊,走過澎湖,花蓮,苗栗,宜蘭等等偏遠的學校,逐漸體會到,這支隊的存在的意義與信念,絕對不是育樂可以表達的。
這樣的念頭起於第三支隊,當時居於副隊長這個位置,而有接觸人權對整個過去資料的機會,意外的發現,我們一群小毛頭出的隊,竟然大有來頭,創隊之初,周碧瑟老師和人權教育基金會等單位,曾做過很多研究與問卷調查,歸納出國中生做缺乏的人權知識為何,統整出人權教育隊的幾個課程方向,透過十字軍原本的社區醫學服務隊實驗,才逐漸開始獨立出人權教育隊。
看到那一份問卷的調查結果,我第一次深深感覺到,我們這一群只管衝的小毛頭,做的事遠比我們自己想像的重要,他告訴了我,為什麼這支隊堅持要花一個學期的時間,來準備課程,是課程,而不是遊戲?上的是人權四權,生命、健康、自由、平等,而不是只有活動,晚會,大地遊戲?為什麼不弄幾個團康玩玩四天就過去了,而要學員坐八十分鐘,聽一堂他們可能只看戲劇不聽講解的課?
每年傳承時,總是會演幾個,國中生因為參加我們的營隊而改變的故事,不可諱言的,這些故事往往相當動人,但那畢竟是少數,很多人總是會懷疑,我們用那麼多資源,去改變讓一兩個小孩不抽煙,一兩個小孩想上大學,那有意義嗎?我不是那種樂觀的想只要能改變一兩個,就心滿意足的樂天派,更不覺得這樣片面的個案是我們出隊下鄉的意義,事實上,在我出第四支隊前,最多只有感覺到人權教育隊的信念比我們想像的重要,至於確實的信念為何,我還是相當模糊的。
直到第四支隊,我當了教學,這是個奇妙的幹部,負責把關所有教給國中生的課程,在這個位置我不得不仔細思考,我們能帶給國中生什麼?在我們能掌握的十二個課程中,我們能帶給國中生什麼概念?在苦思這個問題的同時,我們來到了宜蘭三星國中探勘,不同於我們以往出隊的學校,這所學校有著十分熱情的的老師,和高達四分之一的單親隔代家庭,這樣的數目令我們有點震驚,也提醒我們的目光焦點落在其實離我們相當近,卻一直被忽視的問題,單親與隔代家庭在台灣社會的急劇攀升,隨著吳念真導演的「阿祖的兒子」紀錄片上映,我們更深刻的感覺到,這次要面對的國中生,是真的迫切需要許多東西,尤其是模範,他們的身邊往往沒有太多大人觀照,甚至是獨立生活,他們看似成熟,卻又在某些部分脆弱的需要希望。
探勘那天,主任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們,希望我們帶給他們孩子一個觀念「能力人權」,讓孩子們知道要脫離他們生活的泥沼,就是要有能力,肯認真,而不是失去希望。就像光復初期的台灣父母,不停的督促孩子要努力才會出頭天一樣,希望當地的孩子,能找到自己的未來,那份心情,撼動我們很深。
吃飯的路上,一位老師坦白且笑著對我們說:「其實接受服務隊,對學校而言是一種負擔,但為什麼學校還是這麼希望你們來,是因為這些孩子一輩子都在這裡,我們希望大學生能帶給他們外面的視野,讓他們看到不一樣的世界。」這誠懇而踏實的話語,與我心中的想法不謀而合,的確,我們這樣一支隊,就算準備在周全,到了當地,無論是場地與時間都需要學校的多方配合,即使將打擾減到最小,是我們出隊的信念,但對學校而言,我們確實不能不算是負擔,然而學校為什麼又這麼熱情的接待我們這群負擔呢?
難道只因為要給一群自以為很有幹勁的大學生一個抒發的空間嗎?走過四支隊,也不是沒有被學校拒絕過的經驗,但大部分的學校,都相當歡迎我們駐足,為什麼?因為學校相信我們,相信我們會為他們的孩子帶來不一樣的氣象,當然,轉變是好是壞,還沒有定論,但走過這一次營隊,不為老師帶來困擾,也是我們隊上重要的一課,不能讓國中生上完營後拿人權片面的概念忤逆老師,告訴國中生人生不只有一個答案,是也可以很廣,很多元,世界可以很多面,這都是我們不停的希望傳遞給國中生的訊息,也是我走過四支隊後,覺得隊國中生而言,最重要,最基本的需求。
因此在我們這次的課程中,多元視野的尊重與包容,幾乎成為新的主軸,這是和之前幾支隊中,以人權四權為主幹的需求,有所差異,因為現在的孩子和十年前的孩子不同了,要健康要生命要自由要平等,他們都知道,還可以答的頭頭是道,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做的理由意義何在?卻是相當的薄弱,大部分的孩子都只會回答教科書上的標準答案,引導他們去思考不同的面向,是我們告訴他們多元的第一步。
時間越接近營期,我和我的教學夥伴就越覺得惶恐,我們擔心,面對這麼迫切需要視野的國中生,我們一個學期的訓練夠嗎?我們要傳達的東西正確嗎?會太尖銳嗎?學弟妹有掌握到我們要帶來什麼的心意和信念嗎?還是只是自我的學習,還未把眼光移到國中生?一切的想法,令我們越來越覺得人權教育隊這個名字沉重且深刻的意義。
思考過那麼多後,上營反而落得輕鬆,用心和國中生相處,把我所知和所希望他們知道的傳達給他們,就像和弟妹相處一樣自然,或許有行為偏差的孩子,但那終究是孩子,而且往往是感情豐富的孩子,走過四支隊,這樣的孩子最後往往惦記我們最深,或許是因為我們從不用乖寶寶的標準來審視他們,脫掉那一層束縛,我們往往更能和睦相處,有更深入的互動,當然,我們不會鼓勵他們的行為,大部分的孩子也都能感受到我們誠懇的希望他們健康快樂的希望,那些自動戒煙戒酒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基於這種感覺而改變。
因為明白了教育隊的重要,所以更珍惜與國中生互動的每一刻,企盼即使是一秒都好,說不定能帶給他不同的視野,當討論之中,有個國中生提出了一個兩方面的答案時,我幾乎要落淚了,因為他們從兩個方向思考,回答了不是標準答案的極優答案,不要覺得震驚,就像師長突然聽聞學生領會了為師所傳一樣狂喜,身為教學,看著學弟妹上的課程,帶給國中生的影響,不亞於師祖看見徒兒得道一般開心。
這樣的插曲,更讓我明白,嚴格把關課程,與訓練我們自己的重要性。因為我們是帶著人權教育的信念而來,而不是開開心心帶個育樂營就踏完腳印的哥姊,我們對國中生的影響,或許是短時間看不太到的,但是我們帶來了不同的觀念與視野,這些概念都都是經過我們一再思考與修正,才敢呈現,在思考的的過程中,我們同時也得到成長,因此,我深深相信,這至少在他們面臨一些人生問題時,會有不一樣的思考影響,或許巨觀上我們改變不了什麼,但是至少我們告訴了他們,路不是只有這麼一條,答案也不會只有這麼一個。
(原文刊載於師友月刊448期)
附註:這是兩年多前剛出完隊寫的文章,現在來看還是感慨良多,雖然出服務隊很累,但其中得到的卻不是用言語表達的完的,離開服務隊也很久了,看到服務學習這個議題,一年比一年重要,志工服務也逐漸成為全民運動,老話一句,到底是服務隊的意義是什麼,或許只有參與其中的人,才能找到自己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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