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人們原來都是會飛的。天使們有翅膀,會飛,我們初來時也有翅膀,會飛。我們最初就是飛了來的,…… 真的,我們一過了做孩子的日子就掉了飛的本領。但沒了翅膀或是翅膀壞了不能用是一件可怕的事。……」《想飛》徐志摩
這是一次很特別的感覺,原本在上個月就該觀賞過林靖傑導演的《最遙遠的距離》,卻延宕至現在;這,也是一部很特別的劇本,三條支線、三個人,是重疊的那麼輕輕,但傳達到彼此心靈的煽動竟是如此的濃又棉。《最遙遠的距離》,讓我想起徐志摩的這幾句話。我們,原來都是飛翔的,在孩童的時候,學飛;在長大了之後,想飛;在成年了後,盤旋。但是,在什麼時候?是什麼樣的原因?讓我們不再是飛翔的,讓我們忘了該自在的飛翔了?
電影第一個鏡頭,給了三位主角裡在我們面前最撕裂、放聲大哭的錄音師小湯(莫子儀飾),從夢魘中醒來的小湯。然後,我們知道,他失去了他的工作、失去了他最重要的靈魂依附,他,失戀了。記得,我曾對朋友說過,當我們還沒學會如何握住愛情的時候,會有一種慣性的,會不斷的去尋找、搜尋,任何一點點的蛛絲馬跡;也會不斷的出走,選擇用放逐,來拼湊、找回自己。小湯,用完成與女友的約定,去找尋他們約定好要實現的聲音,一個叫做「福爾摩莎之音」的聲音。這是一種慣性,用失去的悲憤,不斷的去「找尋」、然後「拾起」,實現未完成的約定;這也是一種沉陷,小湯失去了愛情,同時也忘記了自己能夠自在的飛翔,以為,沒有了對方,自己就不再有意義,好像唯有經過往日彼此承諾的記憶,才能把自己重新找尋回來。還好,另一位失去自己的心理醫師,阿才(賈孝國飾),雖然也在感情裡遺失了自己,但卻沒忘卻他職業的本能,以一種很獨特也很令人莞爾的「角色扮演」的治療方式,來療癒小湯。我不知道小湯是不是在這樣的療程裡填補傷口了,但我知道,當他扮演女友雅竺的時候,那強忍著心碎說出「你要好好的過下去,你要好好的過下去…」的時候,這是最後一股勇氣了,用完了這口勇氣後,小湯,再次崩潰的放聲大哭… 或許,這麼殘忍面對自己的過程,可以讓他記起,如何,飛翔。
小雲(桂錀鎂飾),從桂錀鎂自然詮釋的眼神中發現,原來,小雲這個人是空洞的,是有缺口的。但是,她是唯一身邊出現伴侶的;小湯的女友是用模糊的影像帶過,就連阿才的前妻(未離婚)都只聽見說話聲音。所以,我以為小雲是他們裡面最有存在感的了,因為至少,男友就在身邊。果然其實並不然,她眼裡的空洞與失落,其來有自。第三者,好像這個字眼一出現,就註定了接踵而來的討閥與謾罵,不過,《最遙遠的距離》讓我們看見了,身為第三者的無力與看似是擁有,其實卻是逐漸逐漸地失落。也因為是察覺到失落吧,因此,對與這段脫軌關係毫無掌控能力的她,一經不開心、難過,就會下意識的喝酒,而且酒,就在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靈魂碎落一地的她;空洞、無力的她,在生活軌道一直前進、循環當中,讓她遇見了小湯從遙遠的東部寄來的「福爾摩莎之音」,就像失戀了、心煩了會下意識的聽歌一樣,意外的發現,這來自台灣美麗的台東那美妙的海潮聲、歡欣鼓舞的原住民歡唱聲、擋風林裡樹葉的沙沙聲,都讓她平靜、嚮往… 或許,我們都曾有過這樣的經驗,失去了、觸摸不到了,會想要有個聲音迴盪在耳邊,感覺就好像有人陪在身邊一樣,可能是聽歌、也可能是手上握著遙控器,把電視上的畫面,轉來轉去、又或許就像小雲,愛上一種來自大自然,原始又充滿生命力的聲音。也是對小湯這樣不間斷寄來聲音的好奇心驅使吧,於是,她也學會了這種慣性,開始出走去找尋,與小湯一樣,找尋那個同樣吸引、療癒心靈的美麗聲音。
至於心理醫師阿才(賈孝國飾),他是最ㄍ一ㄥ、最不袒露心事的。其實我不明白,他的婚姻出了什麼問題,我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遺失自己了… 但我卻從他低沉渾厚的聲線中體會,原來心理醫師在分析、解剖我們心靈創痛的那種魔力,是這麼回事,我想,一定不是每個心理醫師都有這麼穿透的聲音,但是,聲音頻率不柔順,肯定無法令人跟隨他的話語,釋放自己。所以,是賈孝國恰好的詮釋,讓這個角色有了更迷人的厚度。也許,根本不需要一定要有來龍去脈,才能感受一個人的痛楚,而阿才這個角色,正說明了這一點,當他脫下醫師服,翻出三年前初戀女友的喜帖開始,我就發現,他也開始有了這種慣性,開始也用尋找的方式,來貼近過去、貼近記憶;用放逐自己的方式,走到遠遠的台灣東部,遠離掙脫不掉的感情困境。
聲音,是《最遙遠的距離》的靈魂,也是導演用來傳達寂寞的引子。
三個人,不同的煎熬與困惑,但卻來自同樣的寂寞。失去愛情的時候,就好像失去全世界一樣,難捱、煎熬,好像自己在這一霎那間突然不見了一樣,怎麼也拼湊不回來、怎麼都像掉了一大半靈魂、也失去了信仰,然後,只是,遊蕩、遊蕩… 我想,這是一個尋找的過程。出走,是一種動機、也是一個開始,開始用行動去把遺落的自己,找回來;而聲音,則是這趟旅程的目的地與信仰,往信仰的地方前進,重新擁有了力量,也重新記得了,有翅膀飛翔。然後,回到最初的地方,出發。
聆聽,創作的聲音。
其實,比較令我折服與不捨的是,林靖傑導演,為實現這部與好友陳明才一起創作的劇本《最遙遠的距離》,不惜身負重債也要完成這部作品,即使好友因為一次意外離開了他,但這是他們一起的約定,除了堅持到底,再也沒有其它。對他來說,這也是一段最遙遠的旅程,資金缺乏,成了這趟路程中最艱困的問題,但是,因為他對創作無比強悍的信仰,讓這部作品以獨特且美麗的面貌,呈現在我們面前。片中赤裸的呈現出人在情感中無法掙脫的窘困,藉由著聲音,那種你與我都遺忘了的來自最自然充滿著生命力的聲音,來填補心靈裡被掏空的那個心洞。《最遙遠的距離》榮獲了「威尼斯影展國際影評人週」最佳影片及入圍了東京影展,我知道,這樣的肯定,無疑是一劑強韌無比的強心針,如果新聞局能夠體會台灣本土創作人的堅毅與決心,希望他們能夠多看看、多用心去聽他們的聲音,一個文化的搭建很不容易,一直以來,都有許多人默默的在努力、堅持,請用你呼喊口號的力氣,更實質的用行動去支持,不要讓創作人的用心與努力,無聲的隕落在被遺忘的地方。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
走出戲院後,我一直好難忘胡德夫演唱的片尾曲「最最遙遠的路」,他的聲音,好像有一種魔力,從很遠的地方來,但卻感覺是那麼地靠近,好像是小時候常常會聽到爸爸隨意地吟唱一樣,親切、溫暖… 這是繼《練習曲》後,我對他的音樂,有一種嚮往、更有些期待,不知道下次再遇見他的音樂時,又會在我心裡,透射出什麼樣的色彩來,很期待…
《最最遙遠的路》
詞:泰戈爾 / 胡德夫 曲:胡德夫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
這是最最複雜的訓練
引向曲調絕對的單純
你我需遍扣每扇遠方的門
才能照到自己的門 自己的人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
來來來來來.....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以前出發的地方
這是最後一個上坡
引向家園絕對的美麗
你我需穿透每場虛幻的夢
才能走進自己的田 自己的門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以前出發的地方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最最思念的地方
2005年4月 《匆匆 In A Flash》專輯
《最遙遠的距離》官方部落格:
http://www.wretch.cc/blog/Distant2007
圖片來源:開眼電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