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信，
今晚你又陪在我身邊。你依舊冷着臉，目無表情地躺在床上。我們一整晚就只是做愛，一次又一次，撫摸彼此赤裸的身體。在月圓之夜的摧波作瀾下，我們就這樣起勁地進入了一次又一次的高潮。我們在那面積極小的房子內，那張曾是我們彼此談心的溫床上糾纏不清。
我幾乎忘了，那天晚上的月亮是古銅色的。是因為有月蝕。所有人都在高樓陽臺上看月亮。整座吉隆坡城市于是一直醒着。那些等待中秋節月全食的人們，都抬起頭來仰望天空。
只有我們，一直沉睡在欲望的汪洋內，無止無盡。我發現你的身體在發抖，已經好久了，你依舊被發抖的毛病給糾纏着。但你依舊要死撐。我記得，當年你一見到我，都會全身發抖，呼吸困難，近乎窒息，醫生說你患上嚴重的憂郁癥，是心理因素。你姐姐懇求我不要再找你，但是我看出她當時的眼神，極其無奈又悲哀，她似乎在隱瞞些什么，但卻又不能告訴我，從她的語氣中，我完全看不出任何抱怨的色澤。
「我好恨好恨你。你知道嗎？」我仿佛能聽到你的身體在說話。你的抖動，其實就是一種告白，你覺得惡心，你覺得很痛苦，跟我做愛，你快受不了了，但是為什么還要勉強你自己？你姐姐已經走了，已經不再需要應付昂貴的手術費了，為什么還要這樣糟蹋你自己？
「因為恨你，我幾乎天天失眠，一想起當晚被你蹂躪的狀況，我就痛苦難耐！我害怕再見到你，只要一看到你，哪怕是你的照片，我都會失控，我會發抖，我會全身冒冷汗，我會呼吸困難，我會有窒息的感覺.....我狠狠地咬自己的手，不斷地敲打自己的腦袋，我好希望能把自己打醒，我不斷催眠自己，就把這一切當作是一場夢魘好嗎？一覺醒來就可以什么都忘掉，不用去在乎了。可惜不行！發生了就真的發生了，怎么可以當做沒這一回事？我好恨自己的身體！我好討厭這個曾被你進入過的身體！好恨好恨！！！！你瞧！手臂上全都記載着我的悲痛，都是你害的！許立揚！都是你！」
原來，我帶給你那么大的痛苦。原來，我在你心目中是一場夢魘！我有種想哭的感覺，很想推開你，卻好舍不得。為什么？為什么我總是那么犯賤？我該狠狠地把你推開的，我該放你走的，為什么？為什么我還要如此自私地霸占着你？我到底還算是個人嗎？我簡直是魔鬼！
你忽然緊緊地抱着我，我想問你是否着涼了，可是你似乎不讓我有說話的余地，你拼命吻我，然后我們再狂吻彼此。我們的舌頭互相糾纏，似乎要硬生生地吞噬彼此！我再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觸碰着你，而你卻也一反常態地對我如此主動，我卻竟然沒有受寵若驚的幸福感，反而是整顆心卻懸在欲哭無淚的天空中，無法踏實。
我似乎感受到外面的月亮變黑了，星星的亮度也開始在夜幕中互相爭艷閃耀。射精後的你很快又進入了夢鄉，俊美的臉顯得額外蒼白，在最后一道月光照耀下，你的臉如同恩戴米恩般俊美，我雖早已疲累不堪卻依舊不愿入眠，我要仔細給你端詳清楚，也許以后就再也沒這種機會了。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你白凈的臉因為最近沒剔胡子而更顯滄桑，頭發甚至比以前憤怒多了，鼻息輕輕地一上一下，嘴巴合了起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總覺得能這樣安靜地看你睡眠是我一大享受。我的手又開始不安分地在你光裸的胸膛上漫游，幾乎要隨着它有節奏般地上下呼吸，然后再輕輕地撫摸你的身體各部位，一切都如此鮮活而溫暖。牧童恩戴米恩的身體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那一刻，看着如此安靜的你，我真的希望時間能永恒地停留。假如我是月神西寧，我一定會用魔法令你長久地熟睡，我不希望看到你掙開雙眼後又要我花費好多的錢財才能把你留住。
要用金錢維系的關系，即腐臭又難堪，對你我來說簡直是一場侮辱！但你卻依然執迷不悔，而我卻也甘心縱容你！如此深刻地愛着你的我，大概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懷着一顆隱痛的心，我在你懷里沉沉的睡去，但我的靈魂卻不愿入睡，依然醒着。隱約間還讓我聽到電臺的天文報告說，如果要再欣賞中秋節的月蝕大概要等到西元兩千零六十年了。我因此而在心里偷偷地計算自己到那時候的年紀，計算自己還能不能看到下一次的中秋全月蝕。
「皓信，下個中秋月全食，如果我還活着，我大概也已經是一個九十多歲的老頭子了。到時，我也許會拿着拐杖在夜空中看月蝕，想起現在年輕的我。」我站在陽臺上，對你笑着說。
（那又是夢嗎？）
「下個中秋月全食，我幾歲了呢？」一個六歲的小男孩問我。我知道，他是我和蘇菲的兒子。
（那一定是夢了。）
我聽到你柔聲地對孩子說：「那時候，你大概也快七十歲啦！」
孩子睜大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是真的嗎？爸爸！是真的嗎？」
我微笑地點點頭，再看着你笑。
孩子老氣橫秋地對我們說：「哦！那我到時就是個老先生了哦！」孩子天真地拿出畫板，畫着自己年老的樣子，他把年老和長胡須想象成正比的關系。于是，他就畫了很長很長的胡須給自己，代表着自己的年老。
孩子滿意地看者圖畫中的自己說：『那時候，我看月亮一定要額外小心，我要把胡須全梳理好，免得被自己的腳踏到。』
我們看着如此單純的小孩，都笑了。
「爸！叔叔！那時候你們都幾歲了啦？一千歲了嗎？」還沒學數學的孩子，大概只能憑空想象出一個他認為最大的數字。
我告訴他，那時候，我和叔叔可能老得要花很多時間才能緩慢地抬起頭來，看那中秋節的月蝕了。孩子聽了，覺得很有趣，就呵呵地笑了起來。于是，他又在畫紙上畫出我和你一千歲的樣子。那是很老，無限老的模樣，尤其是我們脖子的部分，可以明顯地看到很多很多數不清的皺紋。
孩子說：「爸，叔叔，你們看，皺紋夠不夠多？像不像你們都一千歲的時候呢？那時候的你們可能因為脖子上的皺紋太多，所以抬頭有點困難了。」
我看着畫中一千歲的自己，還有一千歲的你。我們倆在孩子天真的筆觸下都變成一對一千歲的老男人了，樣子看起來有點像恐龍。長長的脖子，在一個黑色的月亮下，伸展着，好象很用力，嘗試着要一起抬頭去看月亮。最重要的，是我們彼此手拉着手，像極了一對老夫妻。
當然，我還是能認情事實的。下一次中秋節月全食，我很可能沒辦法再看到了。或許，我真的要變成恐龍，在另一個回憶的時空里，想象着現在的我們，現在的中秋，現在的夢。
皓信，我一定要記住這個夢，這個和我未來的孩子對談的夢，這個能和你白頭偕老的夢。
我還沒等你醒來，就悄悄的離開了。也許，你已經醒過來了，只是不想睜開眼睛看到躺在你身上的我吧！接到明朗的電話，我匆匆地趕到靠近pudu的咖啡廳，已經多久沒和她聯絡了，她依舊美麗脫俗，只是看起來比以前初認識她時明顯的消瘦多了。
「好久不見了。」她微笑着說，看得出有點勉強。
「好久不見。最近好嗎？」我也笑了，也很勉強地笑。
「你和皓信還有見面嗎？」沒想到明朗會如此開門見山地問。
我有點心虛，搖搖頭，我只能選擇說謊，說什么我也不能告訴她：我才剛從皓信身上爬下來的事實。
「我好久沒見到他了。」明朗眼光有點落寞的說。
「你們.......」
「我們分手了。」明朗說，毫不避嫌地：「他......好象有了別的女人。」
（明朗，不是的。他沒有別的女人，他只有別的男人，而這個“別的男人”，就是你眼前的我。明朗，我對不起你。）
「你親眼看到嗎？」我怯怯的問。
「沒有。」明朗搖搖頭：「我當初應該聽惠蓮姐的話，不要那么容易相信男人。他...他會不會真的只是貪我家里的財富才跟我一起？」
「他是這樣跟你說的嗎？」我問。
「他上個月忽然失蹤了好幾天，過后就傳了一封簡訊給我，說要分手了，他說他從沒愛過我，跟我一起只是希望我能幫他發展事業。」明朗幽幽地說：「我發了瘋地四處尋找他，可是就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后來透過我在出國關卡工作的表哥查知，才知道，原來他去了泰國。」
（泰國？是的，皓信在那里做了些什么，大概連明朗你都不敢相信的。明朗我勸你還是別知道的好，不知道真相會比較快樂。）
「他從泰國回來後，我們還有見過一次面，他說我爸給了他三十萬，叫他離開我，他答應了，所以要遵守承諾。我哭着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他反而怒氣沖沖地責備我背着他與你在一起！他竟然還拿出我和你拍的合照，還有我們一起誑街而被偷拍到的照片給我看。我知道，那些照片都是我爸命私家偵探拍的，他無非就是想離間我和皓信間的關系，我可萬萬都沒想到皓信會那么不信任我，我怎么可能跟你一起？你是gay的啊！我怎么會愛上一個gay的？」明朗越說越激動，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對不起。」我衷心地向明朗道歉。
（是真的，這句對不起，實在包含了太多太多令人難堪的秘密了。是明朗你從不知曉的秘密。是我與皓信共同擁有的秘密。真的很對不起。）
「對不起，我...我到底在說什么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立揚....」明朗發現方才自己的失言，趕緊道歉。
「沒關系，你說的也是事實啊！我確實是gay的。」我苦笑道。
「立揚，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么皓信會那么在意我跟你見面？你們以前不是很要好的嗎？我一直以為我跟你的友誼不會與他對我的愛有所沖突，所以......」明朗苦惱的說，我從沒見過她那么難過。皓信，你也太殘忍了，你怎么可以把一個原本開朗樂觀的女孩，變成如此憂郁悲傷的女孩？
「所以，你就選擇避開我，不再找我了，對不對？」我坦白地說。
「立揚，對不起。」
（不！別再跟我說對不起了，我實在承受不起這三個字的重量。）
沒想到送走明朗後，我又在街頭遇見你。
「你為什么還要見明朗？」回到屋子，你憤怒地問我。
「我為什么就不能見她？」我反問你。
「明朗是一個好女孩。你是想欺騙她的感情嗎？」
我覺得很好笑，這一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我從沒想過要欺騙她的感情，我和她一直都保持着朋友關系，倒是你.....」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王皓信！」我已經忍無可忍了：「你姐姐已經入土為安了，你到底還要消沉多久才肯重新振作？」
「與你無關！」
「你到底想我怎樣？你到底要我怎樣做才滿意？難道就要我死嗎？」我哭了，歇斯底里地跪倒在地上，情緒
幾經崩潰。
「.........」你沉默，選擇不看我。
「思恩已經死了，你姐也已經死了，還有你的外甥們也都已經死了。她們統統都不會再回來了，你即使再消沉再作賤自己多少遍，她們都不會再復活的！」我激動的怒吼。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就是要作賤自己！怎樣？我就是恨我的這個身體！我恨這個被你沾污過的身體！怎樣？！哈哈哈哈哈哈！」你對我怒目相視，雙眼布滿紅絲，狂笑又狂哭。
你終于還是說出心里的話來了。
「不管你有多恨我，即使她們都已經離開了，可是.....可是她們若看到你這樣糟蹋自己，你認為她們不會難過嗎？」
「我好想念她們.........你能把她們都還我嗎？」你紅着眼，依然用背對着我。
「你知道嗎？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也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哀哀地說。說完後，我已經失去繼續再留下來的勇氣了。還沒來得及看清你的表情，我就奪門而出了。
皓信，這是我第一次對你說我愛你，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為了你，我已經付出最高消費了，幾乎要傾家蕩產了，如今已經是一個一貧如洗的窮光蛋了。我并不后悔曾放棄了什么來妄想跟你一起，只是如今我真的很在意，我在意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一直都那么在意。你那么恨我入骨，即使我心里還有如汪洋般浩瀚的愛，也無法澆息你心中的怒火。我已經山窮水盡了，再也無余力來愛你了。月有陰晴圓缺，即使被月蝕了，像死掉一樣的月亮終究還是會復活過來，但是死掉的心卻不會再復活了。以后，在每一個月圓的晚上，我仍然會想念你憤怒的頭發，想念你輕輕的鼻息，想念你在恩戴米恩月光下溫暖鮮活的身體。
我只是無法再在你面前出現。
立揚
皓信
隔天，我獨自乘坐公車，回去自己的老家。我選擇在這種混亂復雜的情況下回鄉，是不是很自私？我甚至沒到醫院探望過蘇菲，也沒看看我那剛出世不久的兒子。皓信，為了你，我近乎要遺棄全世界了。
我從沒告訴過你，從小到大我都喜歡玩一二三紅綠燈的游戲。那嘎然停止的動作，總會為我帶來微笑的興奮。
我總愛看樹。以前，在那家鄉的老屋前，從我出世再上幼兒園直到大學畢業，就有那么一棵老樹。我從來就沒問過，那是什么一棵樹。想來，那只不過是一棵不怎么起眼的樹吧！但它卻佇立在我和家人的記憶里。我曾聽叔叔說過，樹會用一圈圈的年輪把時間刻在自己的截面上。我總妄想能把自己的歲數全收進大樹的肚子里。當時間趴在寂寞的樹木里頭，我就可以不必成長得那么快了。
我真的不想長大。長大後所背負的痛苦，實在太沉重了，最起碼，如果我還是個小孩，就不會懂得成年人世界里的愛與恨了，我也許就不會愛上你了！
那也是俊杰的故鄉。我和俊杰從小到大，都在那里長大。所以，我們的感情一直都那么的要好。卻萬萬沒想到，會因為你，而鬧至形同末路人。想着想着，忽然好想見見他。
我于是來到了他以前住的老屋，沒想到，竟然讓我看到俊杰和他哥哥在起爭執。我偷偷躲在一旁竊聽。
「你到底想怎樣？」俊杰憤怒地問，他手里拿着一大包包裹，緊緊抓着，似乎里面是裝着有很貴重的東西。
「錢到手了，你要的照片自然會給你！」他哥哥露出詭異的笑容，面目可憎。
「之前我不是已經給了你五百塊嗎？現在你還要拿？我哪有那么多錢啊！」俊杰哭喪着臉說。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哦，要是你和鐘先生的照片被流傳出去的話，我可不擔保了哦！」
俊杰和鐘先生的照片？我記得俊杰曾向我透露，鐘先生有一個怪僻，就是老愛將他們做愛的畫面用手機給錄制下來，俊杰后來才發現他的這種怪僻，心里一直很不安。可是我萬萬都沒想到，這些照片竟然會落入他哥哥這種卑鄙小人手里！
「你別忘了，你是通輯犯！警方還在到處尋找你的下落！」俊杰憤恨地說。
「對啊！現在我算是窮途末路了，你別趕盡殺絕！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俊杰似乎要哭出來了。
「他簡直連禽獸都不如！」我身後忽然響起了一把熟悉且宏亮的聲音-------是你！皓信！
你跟蹤我，你一直都在跟蹤我。原來你之所以還要纏着我，是因為預料到我遲早會聯絡俊杰，而你知道俊杰的哥哥還在潛逃，你認定他需要錢，一定會回來勒索俊杰，你打算和他們同歸于盡！
你沖了出來，似早有準備似的，手持着刀，就往俊杰哥哥的背后插去，俊杰哥哥痛得奮力掙扎，血已經洶涌流出，他拼命地掙脫你，然后直往外跑，你在后頭緊追，我和俊杰看到大事不妙，也趕緊追了出去，俊杰哥哥因為流了太多血，開始有氣無力了，剛巧跑到馬路中央，想載停一輛德士逃開，你眼見仇人就快落跑，發瘋似的追了上去。
「皓信！不要這樣！你這是犯法的！皓信！」我在后頭緊張地喊你，希望你冷靜，可是你怎么還會聽得進腦。對你來說，我大概和俊杰兄弟沒兩樣，都是你恨之入骨的仇人！
你抓着那個早已滿身浴血的劫匪不放，誰知道那個渾身是傷的家伙還如此有力，一手把你推開，你一個不小心掉到人行道和車流之間，就在你快要跌出去的那一瞬間，我不顧一切地沖向了你，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想把你拉回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眼看一輛快速行駛的車子已經近在眼前了！
我只要你平安！當下，我挺身而出，用力地把你一推，往路旁的方向推去，而自己卻一個蹌踉往后倒。我只聽到一部車子高速行駛過來的煞車聲與刺耳的響號聲。我就這樣掉下去了，有種跌入深淵的感覺，忽然眼前一黑，伸手不見五指！
我被重重地一撞，在空中飛越而出，再重重地摔在地上。我一陣昏厥，很快的，就回復了知覺，我拼命站起身子，身旁多了好多觀熱鬧的陌生人，我好象還聽到大家不斷地問我有沒有受傷什么的，我說不打緊，我跑過去看你，你依然死死地抓着那個劫匪不放，盡管那個人已經奄奄一息了。俊杰卻只在一旁痛哭，什么都做不了，我痛苦地看着依舊一臉憤怒的你，我為了救你，被車撞傷了，幾乎送命，你卻連一眼都不看我一下。我難過得無以復加，掉頭就跑......拼命的跑，即使我察覺我在流着鼻血，我的耳朵也快出血了，我還是跑，我感覺到我的靈魂似乎快要脫離我的身軀了。
我到底要跑去哪里？雙腳似乎不聽使喚，依然在跑。我回到了我們的“家”，那個共同的家。然后，我安然地躺在那張單人床上，即使我就快死了，我也要死在那床上，那似乎記載着我們共同歡愛的床，那里似乎還留有我們共同相擁的體溫，還有我們一起躺在上面的味道，還有我想你時為你落淚的痕跡.........
是的，我已經死了，在我還沒送進醫院前，我已經死了。可是，我的靈魂卻還要支撐到最后一分鐘，它總是那么的執著，就是要飄回那張單人床上，就是要在臨走前還要對你所睡過的單人床回味一番，來憑吊這段從沒開始過的戀情.....
可是，我覺得好奇怪，盡管我已經死了，為什么我會看到你？原來，人死後，這個世界會償還它欠我們的時間，讓我們好好地去回憶自己的一生。我甚至還看到我死後的你、看到遠從外國趕回來的澤康、看到一臉蒼白的俊杰、看到哭得死去活來的明朗、看到一向堅強的惠蓮姐也崩潰地哭紅了雙眼、還有小萬堂哥、麗燕堂嫂、還有蘇菲和那個孩子，我那可憐的孩子.......（爸沒辦法看着你長大了，孩子要乖乖聽你媽媽的話，畢竟她也因為你而吃了好多苦。）
也許，時間一到了，當我離開人世間後，我就會立刻遺忘這一切，再繼續我下一次的輪回。
「我好想為你種一棵樹。真的，好想為你種一棵樹。」我忽然聽到一陣陣的呼喚，似乎很遙遠，又那么的靠近。是我上輩子在呼喚我了嗎？我看到一大片草原，一個我和一個你，我們手牽手一起在那里肆意地奔跑，放風箏，然后還赤裸着身體，在瀑布下洗澡嬉戲..........我看到了我鄉下的那棵老樹，它似乎在落淚了，樹上掛滿了燈籠，卻驅趕不了它的寂寞。我看着被月光拉得長長的老樹倒影，在寂靜的夜晚，我瑟縮着身體，如同一只蛹，在月亮的懷抱下，在老樹底下沉沉睡去..........
皓信，我好想為你種一棵樹，可惜我已經沒這種能力了。雖然，我在幽冥的世界里遇見了你姐姐，她告訴我，其實你只是害怕，害怕坦然面對你真實的性取向，因為童年被性騷擾的陰影還一直困惑着你。你其實是愛我的，姐姐早就看得出來，你其實心里是愛我的，就是因為那么深愛，才會恨得那么激烈！
我似乎忘了，愛的反面，就是恨。愛得越深，恨也就越切！
但是，這一切如今對我來說都不再重要了。我在我的喪禮上看不到你的蹤影，卻在那張單人床上找到了你，你躺在上面，雙眼通紅，似乎是曾沉痛地哭了好幾回，你在愧悔了嗎？皓信，別再浪費時間了，好嗎？去愛其他人吧！縱使我是那么的不情愿，但是在死亡的彼岸，我終將會遺忘你。
我想起了明朗曾告訴過我的一個傳說。她說：人睡着之后，靈魂會離開身體，飛到夢星球里去。在那兒做夢，夢星球上有一棵枝葉橫生形狀古怪的樹，想要做美夢的靈魂都會爬到那棵樹木上。我的天堂，就是夢星球，我會很努力地不斷往樹上爬，希望能給你帶來很多很多美麗的夢....但愿你會好好地珍藏這些夢，努力堅強的活下去。
皓信，不要再悲傷了，我活過，也愛過。我從不后悔所有為你流過的眼淚。能這樣愛着你，我真的覺得很幸福。一個人只要愛上了，就像小毛蟲蛻變成蝴蝶一樣，從此變得不一樣。因為愛你，讓我的生命在人間飛舞。
皓信，如果有一天，當你躺在那單人床上，忽然發現頭發沒那么憤怒了，那一刻，我真希望你會想起老愛為你悄悄地梳理頭發的我。
這個世界要償還我的時間，就只剩下最后一分鐘。皓信，永別了，我感覺到自己輕輕地被風帶走，但我并不怕，因為我終于知道，你是愛我的，有你這一份愛的相伴，我就沒那么孤獨了。
到底要走多長的路，我們才能看到幸福？
到底要經過多少曲折，我們才能真正相愛？
我親愛的你啊，請告訴我吧。
在風還未把我帶到遠方之前，請你告訴我！
你是愛我的...........你是愛我的............你是愛我的.................
立揚
完
文章定位：
人氣(261) | 回應(0)|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