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96<<
『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真是太天方夜譚了!』
『是啊,誰說不是!誰說不是天方夜譚呢……』
『天呀,這麼離奇的故事這世上居然真的有……』
〈知心電話公司〉
露露姊一臉玄妙微笑著,看著眼前揮舞著拳頭、激動不已的小ㄚ頭。今日的露露姊已大不同於往時,俏麗俐落的齊耳短髮,皮膚清爽得連一般的護膚霜都沒有擦。
『無論如何……唉,你說,最近來訪電話怎麼連一通都沒有呢?』
露露姊懶洋洋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她是三個月前重新回到這個地方的,而眼前這個滿臉雀斑、個子小小的十七歲ㄚ頭,是新來的十二號洽談員。
『那麼,那個姊姊……真的死了嗎?』雀斑少女著急地盯著露露姊的臉,雙手使勁搓著手臂上迸起的雞皮疙瘩。
『這個……重要嗎?』
露露姊無所謂地擺弄了幾下眼前歪歪斜斜放著的電話,接著拿起桌上的香菸叼在嘴裡。
『可是,你只是講到她走進了海裡,然後就沒有交代了啊……後來呢,那對兄弟後來怎麼樣?他們有沒有跟著那女孩一起去死?還有那個哥哥,他最後究竟有沒有恢復記憶……』
『那女孩真是個傻瓜。』
『嗯?……』
『怎麼想都覺得她傻得可以,明明是比誰都要脆弱的傢伙,卻硬著脖子逞強到最後,最可笑的是她居然還堅定地認為我們誰都不知道……』露露姊低沉著嗓音,不停說著。
『……』
雀斑少女呆呆地盯著眼前的露露姊,連連點頭,同時習慣性地看向桌上的時鐘。
『其實不是這樣的……』
『……』
『那個傻瓜ㄚ頭其實什麼都知道……』
『好傷感……不知怎麼的,還聽得我全身有點發涼……』
『那麼硬撐著,不停給自己打氣,其實真的怪可憐的……雖然我們沒有一個人說出口……』
『……』
『可是我,還有那些傢伙,我們心裡都很明白,誰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弱,被命運遺棄的天煞孤星……』
『好可憐,我的眼淚都出來了……這麼想想,我在這個世界上真是一個幸福的人……』
『所以啊,你以後少在我面前抱怨這、抱怨那的,不准耍賴,知不知道!』
『嘿嘿嘿嘿……-0-』
為了轉換轉換氣氛,她連吐兩只菸圈,輕輕敲了敲雀斑少女的腦袋。ㄚ頭一邊嘻嘻哈哈地飛快閃躲著,一邊迅速地抹了抹眼邊的淚水……
『等等,今天……是幾號?』露露姊突然停下了玩笑,下巴擱在桌子上,入神地想著什麼。
『姊姊,最後一個問題……』
『說吧。』
『那兩個男孩真的那麼帥?』
『你說什麼?』
『沒、沒,我不是那個意思……』看到露露姊一副兇神惡煞要吃人的表情,雀斑少女慌忙擺著手急於否認,避免流血衝突事件。
『那兩個男孩現在怎麼樣?』
『……』
『他們生活得……好嗎?還是,像那個死去的姊姊一樣……非常非常悲傷,非常非常難受,非常非常孤獨……』
『嗯。』
『可能……那個失去記憶的男孩,最後還是得不到幸福……』
『這個嘛,我沒有和他們聯繫過,所以無從得到他們那邊的消息。更何況,我連那個叫世珍的ㄚ頭見都沒見過……』
吧嗒吧嗒……露露姊猛啄了一口香菸,接著扔掉,咬著自己的手指甲喃喃自語,也不管雀斑少女能不能聽到。
『他一定、一定很難受……那個姊姊留下了那樣一封撕裂人心的遺書,他怎麼還能好生生地幸福生活著呢?』雀斑少女惋惜地連連搖頭,黑暗的陰影整個籠罩在臉上,視線又投注在桌子的時鐘上。
『怎麼了,有約會嗎?』
『不是的,不是那個……』
『提前下班就好了,反正也沒有一個電話……』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這時,只剩下兩個女人的五坪電話室內,十二號電話機的電話鈴聲突然喧囂地尖叫了起來……
『怎麼……』
露露姊頓時整張臉都僵硬成了大理石,呆呆地看著十二號電話機。
『熱線電話來了啊!你怎麼了,姊姊?』
『不要接,這個……』
『什麼?』
『不要接……』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露露姊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喘勻,尖銳刺耳的鈴聲劃過長空,企圖扼殺掉妨礙它的聲音。
『怎麼可以不接?現在分明是上班時間啊……』
『……』
『您好,十二號電話洽談員為您服務。』
接下來,雀斑少女明朗清澈的少女聲音通過老舊的電話傳到了另一端……
〈5:00PM〉
『……』
『您好,請講話,這是十二號電話洽談員為您服務……』
『……』
『喂?』雀斑少女的耳邊明明傳來陣陣急促的喘息聲,是一個疲憊男人的喘息聲……
『掛掉……』
『……』
『我說掛掉!』
露露姊……不知何時已緊緊貼到雀斑少女身邊的露露姊,鐵青著一張臉,大聲地衝著少女大吼著。
『可是那個男人哭了啊!』
同情心豐富的雀斑少女,何況又正值十七歲多愁善感的年紀,不僅沒有放下,反而把聽筒在耳邊貼得更緊了,屏息等待著那男人的下一句話……
『……』
可是,那頭的男人依舊一句話都沒有,彷彿只要能聽到這位少女的活著說話的聲音就比什麼都好……耳邊只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泣哽咽聲。
『那個……喂、喂?您請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死了……死了……』
那男人……斷斷續續,又斷斷續續,終於在少女耳邊,說出了一句冰封四季的話。一直貼在一旁聽著的露露姊,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什麼?您說死了?誰……是誰死了?』
『說好……我們三個人一起逃走的……說好……我們三個人一起逃走的……』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嗯?您說的逃走是怎麼回事?喂?』
雀斑少女的臉漸漸僵硬,可是那男人的聲音卻突然消遁,只剩下細細地哭聲……
『掛掉!』
幾乎是同時,傳來露露姊到達極限的悲呼。
『可是那個人在哭呀,姊姊!我怎麼能就這麼掛了呢?』
『我知道,那個還沒有全部完成……』耳邊忽地又傳來男人夾著哭腔的聲音。
『啊,喂?對不起,和我一起工作的姊姊要我掛掉電話……』
『那首歌還沒有完成……最後一部分歌詞還沒有填上去,所以是沒完成……』
『嗯?』
『最後一部分,最後的一部分……還不知道……』
『你說最後的一部分……』
雀斑少女微微露出一絲害怕的表情,不過她依然千辛萬苦地躲著露露姊幾乎是無處不至的魔指,吃力地接著問道……為著那不明其意,卻引起她強烈好奇心的話。
『您說最後一部分的歌詞,您介不介意告訴我……』
『……』
『那個……』
我垂下頭,輕聲哭泣中,你又重新回到我身邊,
那窒息的箱子,終於被徹底打碎……
我熟睡時,你說過你會帶我走……
『……』
我們呼喚著愛情,
曾經在一起那樣呼喚愛情的我們,
請永遠不要忘記,
請用孤獨的淚水記憶……
『天呀,露露姊!』
就在男人輕輕哼唱著一句句動人的歌詞的時候,露露姊猛然扯過電話機啪的一下扔了出去,同時牢牢把雀斑少女摟到懷裡。
『我讓你不要接、不要接……我明明已經警告過你……』
可憐的雀斑少女幾乎嚇破了膽。露露姊緩緩摸過她的頭髮,眼睛盯著地上的電話機……破舊的電話機默默地躺在地上,可是歌聲依然奇蹟般的從裡面淌出……
請用孤獨的淚水記憶……
一個人的情歌……
歌聲中夾著雜音,可是依舊沒有停止的意思。露露姊小心地彎下腰,把聽筒拿在手裡,為了最後以絕後患……
一個人的復仇……
『不要再唱了……』
孤單單……
孤單單……
似有若無,蚊蠅般的歌聲輕輕迴盪在露露姊的耳朵裡……那個男人只是在努力完成歌詞的最後一部分。
露露姊的憤怒終於最終大爆發了,她乾脆拿起聽筒。
『算我求求你行不行?不要再唱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那個可憐的孩子吧!不要再拿她開玩笑了!』
『好久不見了……』
『……』
一瞬間,彷彿奇蹟般的,露露姊臉上火星四濺的憤怒消失了,剛才那些狂喊、那些怨恨像是假的一樣,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的眼淚……
『你……』
『因為我愛她,所以……』
『你……』
『嘟……嘟……』
『姊姊,你怎麼了?』
『……』
『姊姊!露露姊,你怎麼了?究竟是怎麼了?』
『五點……五點……』
『姊姊……』
『他記起那首歌了……他記起那首歌的全部了……』
『姊姊!』
『又開始了……』
『什麼……你說什麼又開始了?』
『該死的命運……』
『……』
『這是……這是那個傢伙做的,最後的……選擇嗎?』
『姊姊你究竟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明白呢……』
『最後的……歌詞……』
嘟……嘟……嘟……嘟……
聽筒啪的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垂死掙扎發出最後的聲音……它在哀悼自己可憐的命運嗎?雀斑少女害怕極了,拚了命地往露露姊懷裡鑽……
露露姊小聲地,幾乎是在心中輕哼著那首女孩的命運之歌……雖然還在心中怨著那個人,雖然還是責怪著那個人,可是那首女孩的命運之歌,終於還是在他口中完美地完成了。露露哼著,小聲地哼著……
我們呼喚著愛情,
曾經在一起那樣呼喚愛情的我們,
永遠不要忘記……
請用孤獨的淚水記憶……
一個人的情歌……
一個人的復仇……
『姊姊!露露姊……』
『……』
孤單單……
孤單單……
『露露姊,你不要嚇我啊!』
『……』
『露露姊、露露姊……你打起精神來啊!』
『我總有這樣的感覺……我們三個好像困在一個小小的箱子裡,然後有一個人,不停地搖著那個箱子,要我們痛苦、要我們出來……他對我們說,你們三個是注定不可以在一起的……他要我們分開……』
『……』
『逃走吧!逃到一個很遠很遠、誰也不認識我們、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們三個人好好地藏起來,不被打攪,不會受到傷害……我們三個人就這麼笑著,我們三個人就這麼幸福地生活著……就這麼一次,就這麼一次幸福地生活著……』
『逃到哪裡?非洲?火星?還是彩虹童話世界?』
『我們要去一個沒有背叛、沒有傷害……沒有會欺負我們的人的地方。』
『真有那樣的地方嗎……』
『不錯,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我們一定會贏!來啊,韓雪,你也一齊喊!』
『……』
『快啊!』
『……』
『平時不就屬你嗓門大嗎?怎麼現在沒聲了?快喊啊,對著大海,說我們一定會贏!』
『我們一定會贏……』
『什麼呀……再這樣就沒意思了啊,韓雪……』
『我們一定會贏!』
局外人,彷彿是在嘲笑我往日遙遠的可憐決心似的,在六個月前的仁川海邊,三月九號AM5:12……殘酷的戰爭,一戰皆敗。
『唉,你知道嗎?聽說這戶人家曾經領養過一個女兒,有首歌的最後部分她沒完成就死了,你知道嗎?』
『這個啊……我倒是不知道,我討厭這種事情了,聽著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唉,不管怎麼說,那些孩子們最可憐,年紀輕輕就遭遇到這些事……』
『哎喲喲,可惜了這麼幢大房子,平昌洞最大的房子就這樣失去它的主人了……可是我怎麼聽說,那主人的兒子還獨自住在這裡面?……對了,還有種說法,說這房子已經被賣掉了,裡面什麼都沒有,那兒子只是偶爾進去坐坐……』
『肯定是還忘不了那個死去的女人……』
『唉,人啊,有時候就是這麼難以理解……』
『可是,你真的不好奇最後那一部分歌詞?聽說那個活著的兒子最後終於完成了這首歌……』
『哎呀,我說了不要聽了嘛!那麼恐怖的東西說來幹什麼,你想嚇得我連家也不敢回啊!』
『具體我也說不清楚了,不過聽說這最後一部分的歌詞隱含著真實的結局……』
『被你這麼一說,我又有點好奇了。』
『看吧,我說吧,你想知道吧?』
『究竟是什麼?還有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我當然知道,我們家的孩子每天唱那個唱得歡著呢。』
『是什麼、是什麼?』
『這個嘛,是怎麼唱來著……』
『哎喲,急死人了,你就別賣關子了,趕快說給我聽聽吧!』
『……』
靜靜的羊腸路上滿是你留下的回憶,
在這條路上,一隻小青蛙曾經安慰悲傷的我……
我垂下頭,輕聲哭泣中,你又重新回到我身邊,
那窒息的箱子,終於被徹底打碎……
我熟睡時,你說過你會帶我走……
我們呼喚著愛情,
曾經在一起那樣呼喚愛情的我們,
請永遠不要忘記,
請用孤獨的淚水記憶……
一個人的情歌……
一個人的復仇……
孤單單……
孤單單……
接下來……確切地說,是在她離開六個月又零三天之後,平昌洞空蕩蕩靜悄悄的鬼屋裡突然傳出一個男人的歌聲……
請追隨著……
我的死亡……
我們等待著那個男人的最後歌詞,那個對女孩不能忘懷的男人的最後歌詞……
2:0 遊戲結束。
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的,為了擺脫一切,為了掙扎到最後的局外人……
下定決心,我們一定要贏的局外人……
Game Over。
因為我愛她……
所以……
Good-Bye Outsider!
—The End—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