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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川國際機場〉
『我不走!你幹嘛?我說了我不走了!』
在掙扎間,我身上的東西一件件跌落到地上,帽子、項鏈、外套……
『閉嘴!你還要拗到什麼時候?跟我走!』尹湛緊緊拉住我的手腕。
『我為什麼要跟你走?腳長在我身上,我去哪裡你管得著嗎?』
『我叫你閉嘴!』
混亂中,我瞥見幾個警察正在奔過來,而圍觀的人群也是越聚越密。
『渾蛋!幹嘛要我跟你走?你有什麼權利干涉我的自由?』我用盡全力試圖掙脫。
『那我問你,為什麼要去那裡?』
『那是我願意!』
『要去就一起去!!』
『別這樣,江尹湛,不是說好讓我走的嗎?剛才在家裡不是還吼著叫著要我走嗎?』
『那是叫你去天空那裡,不是去什麼莫名其妙的紐西蘭!你這個傻瓜!』
『去天空那裡?做夢也別想!』
眾目睽睽之下,我也顧不得形象,拚著老命地掙扎,直到手腕被捏得由紅變青。
『放開這位小姐,人家不想要跟你走,你快放開人家!』兩個警察一人抓住尹湛的一隻手臂。我見到有人過來搭救,喊得也更加大聲:『還不快放開我!』
『要走就一起走!』尹湛死不鬆手。
『放開這位小姐!』
『我們一起走!』
尹湛拉著我,兩個警察拉著尹湛,四人僵持成一個大寫的Y字。兵荒馬亂之間,只聽『砰砰』兩聲,警察被憤怒的尹湛甩開,僵局打破,我也乘機得以掙脫,拾起護照機票,飛也似的企圖奔向海關櫃檯。就在這時候,衣角卻又被人揪住。
『你別走!』尹湛的手不住顫抖,身子還在地上,乞求的眼神盯住我。
我不顧一切一個勁的往前走,就那樣拖著他在地上滑行了好一段,終於心不忍,停住了腳步。
『你放開我,趁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我壓低嗓音對他說。
『我們去找天空……』尹湛漆黑的眸子始終閃著堅定的光。
『不,我不去,放開我。』
『他一個人從醫院裡跑了出去,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不管怎樣我都要走,好好休息一年,在這裡我真的好累!』我痛苦地扭過頭。
『你不是喜歡天空嗎?跑得老遠自討苦吃這又是何苦?』
『那也好過在這裡吃苦!』
尹湛本以為打出天空這張王牌我就會乖乖地就範,可是眼見我毫不為所動,不由得沮喪起來,越發像個不講理的頑童:
『你究竟為什麼一定要走?不走難道我媽會殺了你?』
看熱鬧的人圍成一個大圈圈看得興致勃勃。
『和你媽沒有關係,是我自己要走的。你是誰,憑什麼在這裡對我大呼小叫!』我又急又惱。
『那麼,理由呢?你要走的真正理由呢?』
『都是因為天空,怎麼樣!』我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接近瘋狂邊緣的尹湛總算閉了嘴,隨著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兩點半,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走了。』
『天空?天空又怎麼了?就因為一次吵架就要走?!坐飛機很好玩嗎?吵一次就要賭氣跑去國外……好極了,不到一年你就可以繞地球一周了!』尹湛冷笑道。
『吵架?你以為我和他之間只是因為吵架?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在這裡指責我!』
『好,我不知道什麼,是天空提出和你分手?還是他要殺了你?』
『不,他不殺我,但是他殺了我的朋友!』我掉轉頭,含著眼淚艱難地吐出了這句話。
尹湛驚得目瞪口呆:
『你朋友……是誰?』
『你自己知道……』
『到底是誰?』尹湛遲疑著。或許他已經猜到,但不敢確定,也不願相信,非要我親口說出那個名字。
『她也是你的女朋友。』我想我已說得再清楚不過。
『哈!』尹湛乾笑一聲。『我的女朋友?哪一個,伊蘭?』
『你四年前的女朋友。』
尹湛閉上嘴,臉上的陰影越來越深。
『我都知道,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從你說要去日本我就明白了一切……可是她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啊!』
『朴……雲……影?』尹湛終於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一把摘下墨鏡,重重地擲在地上,點點頭:
『是的,我什麼都知道了,包括我被領養的真正原因,還有雲影和你哥哥的事情、那場車禍,以及每天五點打電話的那傢伙其實就是你……這些我都知道,只是一直瞞著你而已……』
『你說,你是雲影的朋友?』
『沒錯。』
『那你被領養的原因……是什麼?』
『別裝傻了!』我沒好氣,伸手要拉開他握住我衣襟的手,他卻仍舊絲毫不給我一點逃脫的機會。
『你說的車禍……是那混蛋傷了左腿的那一次……嗎?』
『是、是!就是那次車禍沒錯!三月九號發生的那次車禍!你還要裝傻到什麼時候?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了!放開我……喂,你放開我!』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掙扎,護照再次飛到老遠。
圍觀人群也開始了新一輪的熱烈討論。
『嘿,那兩個人到底在鬧什麼呢?-_-聽得一頭霧水……』
『不清楚啊,-_- 開始我還以為在拍電影呢……』
『看樣子女孩子要走,男孩子拚命拉著不讓她走……好像是因為女孩子同男孩子的哥哥有染……嘿嘿,真有意思……』
那頭議論聲不絕於耳,這頭尹湛又牢牢抓住我不鬆手,我急了,大聲威脅道:
『你再不放手,我就咬舌自盡!』
頓時語驚四座,也大大刺激了江尹湛,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使出狠勁一把將我扛在肩頭,走出了大廳,把我扔進一輛計程車,狠狠拉上了車門。
『司機大叔,去方背洞常翰公寓。』說完,可恨地衝我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說:怎麼樣,你沒轍了吧!
〈計程車內〉
哼,強行用武力逼我就範,算什麼好漢!車子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我望著車窗生悶氣,越想越氣,氣得突然一把拉開車門。
前排的司機大叔連連驚呼:『喂,你做什麼?!-0-』
江尹湛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伸手拉上車門,不疾不徐地安慰受驚嚇的司機說:
『您別放在心上,這孩子平日裡把農藥當飯吃,吃傻了,就成了今天這樣子,也怪可憐的……麻煩您把車門鎖上吧。』
司機大叔張大著嘴,一臉驚恐,趕緊鎖好車門。他想必後悔極了,心想怎麼會載到這種人呢?
我狠狠瞪了江尹湛一眼,他倒是坦然自若,剛才乞求絕望的神色老早一掃而空。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是再也跑不掉了。
『剛才你戴的墨鏡又是怎麼回事?有你這個活寶每天做秀,還真是不用擔心生活無聊。』他撇嘴說道。
『今天走不了,就明天!明天走不了,就後天!反正我是鐵了心一定要走的!』我握緊了拳頭。
『想搭飛機的話,早說啊!我可以帶你坐,又何必這麼大動干戈呢?』他的痞子腔又回來了。
『我沒閒工夫和你鬧著玩,我說走就會走的,我至少還有權利支配自己的去向吧……』
『呼……好險好險,遲了一分鐘就抓不到你了。』他壓根兒不理會我的話,自顧自地在一旁唏噓。
『別以為你們想讓我做什麼,我就會做什麼……』我一肚子火氣。
見我們各自望著窗外,自說自話,氣氛異常,司機神情越發緊張,連忙踩大油門,只求快快送這兩個掃把星到目的地了事。
尹湛倒是心情好得很,打開車窗,迎著風,滿意地閉上眼睛。
『你去紐西蘭,做剪羊毛女工嗎?』他突然又蹦出一句。
『去死吧你!』
『要我去死?我還真的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呢!明明睡得好好的,突然聽到我媽的聲音:「喂,韓雪理,出國時間三點十五分,怎麼還不下來?你不會睡著了吧?紐西蘭到底還去不去了?」……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迷迷糊糊的,浪費了多少精氣神才弄明白怎麼一回事,很容易嗎?』尹湛一臉無辜。
我不說話,只是死死地盯住他,眼角蹦綻著憤怒的火花。他扭過頭憤憤地說:
『沒見過哪個女孩子眼睛這麼兇的,簡直像一對豹子眼!』
『我們現在去那裡做什麼?』
『去給你懲罰,看你哇哇求饒……嘿嘿!』他一臉壞笑。
『哼!少做夢,到時候誰哇哇求饒還不一定呢!』我鄙視了他一眼。
他點上一支菸,也不抽,只是夾在手指間玩弄著。突然間,他悠悠地問道:
『對了,你說你知道自己被領養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廢話還真多,再多廢話,我就要和司機搶方向盤了,大家同歸於盡!』
尹湛噗哧一聲笑出來,前仰後合止不住,而可憐的司機大叔卻嚇得幾乎把整個身子都趴在了方向盤上。
『這個給你……』尹湛變戲法一樣從虛空裡掏出那條剛才還戴在我脖子上的項鏈,放在我的膝蓋上。『在地上撿到的,差點就沒有了,那張照片可是僅此一張。』
我拿起放在手心,沉默著。尹湛忽然也沉重起來,抿著嘴再沒說一句話,直到抵達目的地——方背洞。
〈常翰公寓前〉
司機大叔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兩個變態乘客終於要下車了。尹湛付過錢,首先跳下車,見我遲疑著不肯下,他瞇起眼睛,壞笑著說道:
『我知道你是故意不下,為了想要拉我的手,對不對?』
自戀變態狂加三級……啪!我一把推開車門,把他撞了一個踉蹌。沒法子,只得下車,見機行事吧。
寒風凜冽,尹湛抱住胳膊,凍得直跳腳:
『媽的,這麼冷!』
『穿著短袖就出來,活該凍死!』
『還不是託你大小姐的福?』尹湛捏起拳頭,不客氣地砸向我的腦袋。
〈常翰公寓內〉
一棟陌生而又冷清的高級公寓,步入電梯,按下去第五層的按鈕,尹湛竟有些緊張,他不住地撥弄著指甲。折騰了一晚,我也感覺累了,顧不得許多,只是一直打著哈欠,隨口問道:
『今晚我們要住在這裡嗎?』
『你願意的話當然……』
『要是天空在,我死也不會進去。』
他不出聲。
『他要在,你以後就別想再見到我!』我再次威脅他。
『你去機場不就是為了不想再見到我們嗎?少來,我不吃你這套!』
一句話堵得我啞口無言。
〈常翰公寓五樓走廊〉
幽長寂靜的走廊,只聽得見我們自己的腳步聲,以及尹湛不時神經質地發出的深呼吸聲。走廊的燈光隨著我們的步伐明滅相間,我一邊緊緊跟著前面邁大步的尹湛,一邊警惕地四下張望。
那傢伙不會是打算把我關在這個地方吧?整個公寓富麗堂皇,卻似乎籠罩著一股莫名的恐怖,呼吸著潮濕的空氣,我的後背陣陣發麻。
尹湛終於停下了腳步,低著頭,立在505號門前。
我走上前,見他遲疑,正覺得奇怪,卻聽見門裡傳來一團團模模糊糊的笑聲。
『這是哪裡?裡面的人……你認識嗎?』我戰戰兢兢地問道。
『你去按門鈴。』尹湛低聲命令道。
『什麼?』
『叫你按門鈴你就按。』
尹湛始終低著頭,臉孔浸在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更辨不清事情的蹊蹺,只能一切照他說的做。正當我把手指舉到門鈴前,裡頭又傳來更大聲的笑聲。
這次聽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女孩的笑聲,尖銳而持久,其間還混雜著『嘎吱嘎吱』的奇怪聲響,同時刺激著我的耳膜和心臟。我一臉驚恐地轉過身,猶豫著望向尹湛,他卻猛地一抬頭,彷彿好容易下定決心的樣子,伸手用力按響了門鈴。
門鈴乍響,門內的奇怪聲響也嘎然而止,接著,聽到屋內有人接近房門的腳步聲。我的心頓時跳到了喉嚨,眼看著門被輕輕拉開一條縫,看過去裡面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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