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總統大選雖然已經落幕，但開票過程中，各有線電視台被踢爆灌票（實際上應稱為作票）之後，至今仍無相關新聞主管出面承認作票，甚至道歉或下台負責。
本文轉載由「台灣新聞記者協會」出刊的7月號《目擊者》雜誌，原題為「那場軋上一角的特別戰役」，作者是一名參與總統大選開票作業的新聞主管。
「那場軋上一角的特別戰役」
三二○大選，攸關台灣未來前途發展，開票過程及結果，不僅全國人民關注，同時也吸引了世界重要新聞媒體的目光。雖然電視新聞工作經驗不長，但是十多年政治新聞的歷練，一開始便被新聞部主管點名，必須擔負起本台大選開票作業的重要工作。
對於總統大選的新聞戰，選前就展開了相關選戰新聞單元、人力配置、等規劃，當然，除了選戰新聞之外，電視台最重要的就是320當天的「總統大選投開票特別報導」。在於「開票」的過程中，如何提供「最新」、「最快」的開票訊息給閱聽眾，吸引著觀眾目光，取得收視率領先，就是開票特別報導最重要的任務，也是各新聞台都摩拳擦掌、全體動員的一場新聞決戰。
而這場開票特別報導的新聞戰，第一個問題就是ｋ「要不要灌票」？是否灌票？關係開票作業的主軸，新聞部主管在兩個月前，便毫無猶豫在製播會議中，表示「當然要灌票」，所以負責軟體設計的資訊單位，便開始設計「開票作業」的軟體。
或許電視台已經相當習慣「灌票」的作業，製播會議並沒有人提出質疑。事後我私下詢問新聞部主管，「是否一定要灌票？」。我看過電視台開票，在下午四點鐘投票結束後，不到三分鐘，電視報導的票數便開始跑，我說「這擺明就是告訴觀眾灌票嘛！哪可能一開始就有票數出來？」，不過，新聞部主管說，各台其實都有一套共同的說詞，就是各台派出號稱幾百、幾千人，守在各投開票所，一開始唱票便傳回票數，所以電視台在一開始就會有票數出現。
這套說詞聽起來似乎合理，事實上有哪一家電視台真的派出那麼多人？人從哪裡來？幾百、幾千人回報票數，又要有多少人來計票？事實上技術面就會有問題。不過，誰會去細究呢？反正是一套「說詞」罷了。
蒐集選情設定開票參數
可是，「灌票」畢竟有欺騙觀眾之嫌，會不會產生錯誤報導？基於新聞工作的良知，總是不妥吧？這個疑問，新聞部主管也有一套說法，開票過程原本就有起伏，在最後結果出爐前，談不上正確或錯誤。有點像媒體向來的「人事新聞」作業一樣，定案前的人事，沸沸揚揚，最後人事確定時能「搶先」才是關鍵。而且，「收視率」是電視台老闆的首要要求，老闆不會讚美你新聞報導有多正確，但是會問你收視率為什麼落後？
所以，灌票吧！就當作是完成一份工作，交差吧！硬著頭皮在最後一個月，開始著手「灌票作業」的規劃。
不過，「灌票」也不能漏洞百出，讓觀眾看破手腳，成為笑話。資訊單位設計的灌票軟體在320前一個月完成，但卻出現一個問題，究竟票數要從「總票數」灌？還是從「各縣市得票數」來灌？新聞部最高主管在製播會議裁示，不管從那裡灌，必須注意到總得票數如何正確地分配到各縣市的得票數；意即各縣市得票數的總加，不能與總得票數出現「凸槌」的明顯落差。而且要避免「灌爆」的情形發生。
接受這項指示，我憑藉多年選舉新聞經驗，擬定了兩個原則。第一，基於上次大選大約八成的投票率，灌票數不得超過八成的選舉人數。第二，從各縣市的計票「灌票」，讓電腦自動累加成「總得票數」。並且呈現兩組候選人在各地區的強弱差別。（例如南部縣市扁呂領先、台北縣市縣連宋領先等）。確定了這二項原則後，我找來各縣市選舉人數，以八成投票率計，並參考開票前藍綠陣營的估票結果、各項民調趨勢，及上次大選的得票比例。「設定」了這次兩組候選人在各縣市的得票比，在灌票比例值算出來時，新聞部主管笑稱我們已經把三二○「選舉結果」提前「算出來」了。
當然，這場新聞戰講求「速度」，但「節奏感」的虛擬真實性更是馬虎不得的。從過去的大選開票經驗，我「設定」了開票速度，要求掌握開票的「起動」、「加速」與「變緩」的節奏感。開票開始後的第一個階段，灌票速度不能太快，避免「太不合理」；第二個階段展開「飆票」，只要不超過八成得票的上限，票數開始猛灌；最後階段再放慢速度，參考中央選委會的真正得票數，讓最後結果符合中央選委會的「開票結果」。
因此，在電腦的協助下，我們計算出兩組候選人在各縣市每二分鐘、五分鐘或十分鐘的得票數，以及其全國總得票數，作為開票當天負責「灌票」人員的灌票數依據。當然，這是電視台灌票作業的「最高機密」。
依據過去經驗，本台的開票過程還有三個重要參考數據：(1)中央選舉委員會的開得票數(2)陳呂競選總部的開得票數(3)連宋競選總部的開得票數，為了減少與實際得票數的可能差距，這三個數據都會呈現在資訊部門設計的開票軟體中，而且也作為當日開票過程中的「修正參數」。基本上，中選會數字「速度慢」，僅供參考，惟是最後修正的依據；而兩個競選總部的數字，則是要用來掌握兩組候選人「得票比」的動態，進而隨時修正得票數。
這套「灌票」規劃，呈給新聞部最高主管後，得到「這就是我要的！」一句話，灌票作業準則就此拍板定案。
提供工讀生實戰經驗
確立了開票流程後，我們也針對開票作業進行臨時人力編組，包括招募政大與世新新聞系學生參與這場難得的新聞實戰。臨時人力編組重點包括：一、開票中心：三十幾個工讀生負責「key－in」候選人總部的開票數，及本台的自己「開（灌）票數」，並且由記者為分區督導，隨時聽從中央控制中心的指令，下達所需「key－in」的得票數。二、駐外情蒐小組：二十幾位工讀生各由一位線上記者領軍，分別在兩組候選人競選總部，回報即時的開票數。中選會的情資，則由網路連線負責。誰知，兩組候選人競選總部當日都沒有對外開票，這兩組人馬形同廢人，而且還一度誤傳訊息，打亂灌票節奏。
開票前夕，平面媒體報導各台準備開票特別報導的情形，本台新聞部主管，對外號稱動員五百多人，投入這場開票之戰，有的台則號稱一千多人、兩千多人。實際有多少人？天曉得！
開票準備的最後一個問題，就是得票數究竟什麼時候破「○」票開始起跳？總不能16:00投票結束後就立即起跳吧！到底要16：01？或16：02？或16：03？這一點，新聞部主管決定當天視情況決定。最後作法就是，鎖定某投票所的SNG傳遞出選務人員唱出第一張票時，就是得票數起跳的時間點。
兵慌馬亂中確保新聞專業
三二○當天下午四點一過，新聞部主管盯著電視畫面，當SNG連線show出第一張開票時，開票作業系統也正式啟動，開票中心各區督導記者接受中央控制中心的指令，督導工讀生key－in候選人於各縣市的得票數，電視畫面也開始出現候選人於各縣市與全國的得票數。
新聞部的主管，在中央控制中心同步監看各台開票狀況，以便適時下達新指令。但很快地就面臨挑戰。
16:00才過不久，其他電視台的開票竟如飆車一般不合情理地快速攀升，立即打亂我們原先規劃的節奏，特別是派駐陳呂競選總部的情蒐小組，回報開票數字之快，同樣像電視台一樣飛飆，這些數字與事先設定開票節奏所計算出來的票數，差距實在太大，迫使中央控制中心立即指示開票中心加快開票速度，灌票節奏一度慌亂。
在快速的反應下，我們決定「提前開票」，例如，原先計劃於17:00開出的選票數，提前於16:30開出，以避免兩陣營的得票比例發生「凸槌」。雖然，我們很快地發現，派駐陳呂競選總部的情蒐小組大擺烏龍，因為陳呂總部根本未設開票中心，這些工讀生竟將總部戶外舞台上所轉播的別台得票數錯當總部開票中心數字而一一回報，造成了中央控制中心的錯誤判斷；然而，各台飛飆數字的情勢變化，也無法讓我們調慢開票數字，只能一路往前衝。
時間很快地來到19:30，這個中選會原先預計大選結果出爐的時間。但各縣市開票卻是「牛步化」地進行著，我們的開票速度也因逼進「臨界點」而放慢。這個時候我們總算有機會喘口氣，慢慢調整灌過頭的部分縣市，最後則是等待中選會的數字，做最後的「訂正」。
雖然最後階段，陳呂和連宋的票數頗為接近，但是新聞部多位主管，不管立場是藍是綠，都希望開票結果趕快出爐，讓這場歷經多月的大選新聞戰告一段落。祈禱2000年的舊事不要重演，只希望趕快結束吧！
九點多，連宋終於出現在總部發表談話，當連戰喊出「這是一場不公平的選舉」，大家一顆心馬上往下沈。原本已準備放假的心情，這下子全沒了！而且還不知道要拗到什麼時候。
百密一疏忘了估算廢票
其實，這場灌票戲碼，我們並沒有領先。不過，也自我解嘲，因為事先設定八成投票率的管制，加上灌得比別人慢，因而未出現「灌爆」的現象。當然，「小錯誤」也有，由於漏估廢票，使得我們的在少數幾個縣市出現「灌爆」的烏龍，幸因實際投票率高過八成，觀眾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這些小疏失。
一位朋友事後了解我們事前的規劃與作業，還直誇我們可能是這次大選開票新聞戰中最認真的媒體！這或許是個諷刺，事後和新聞部主管聊到這次灌票，被媒體監督團體踢爆後，會不會讓新聞台主管得到教訓，也順勢藉機向要求收視率的媒體老闆開口，請求以後不必再辛苦地搞灌票了？
你猜答案是什麼？「麥憨啦！」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