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03-08-06 12:54:36| 人氣16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短篇小說]老榕樹-上

推薦 0 收藏 0 轉貼0 訂閱站台

  清晨四點。他換上一件白色汗衫,隨便套了雙拖鞋,披上那件跟著他好幾年的黑色皮外套。那雙長滿厚繭的手,輕輕的在牽手的髮鬢邊滑過。那個和他一起走過人生青春時代的女孩,烏黑的髮絲如今也換了憔悴滄桑。他從桌子旁拾起鑰匙,闔上神明廳的木門,門與牆連結的地方因為少了潤滑,吱吱的發出刺耳的聲響。他小心翼翼的帶上門,望了眼小孩房間的窗口,夜燈澄黃色的光暈沈沈的從紗窗透了出來,像是兒子沈沈的夢囈。

  他走向計程車,發動。抬起頭看向天空,魚肚仍未翻白的暗藍像極了他現在的心情。月亮沈向的西邊,還掛著一顆金星。他點了根菸,從鼻孔吁出一圈的白色煙霧裡,他看見祖厝旁的那棵榕樹,枝葉茂盛的像是拎著鐵鍊無常猙獰的面容。他想起父親那輩的人說過,那棵榕樹是不詳的,不然好好的這家子不會幾年內死了幾個人。他的爸媽,還有他那精神狀況不好的小弟。他嘆了口氣,過去的事不容他這樣亂想,生命總有盡頭,遲早……也許是註定。

  找個時間把那棵樹砍一砍吧。他看著落滿葉子的屋瓦,榕樹遮去了夜光,感覺像是不透氣的包覆。就像他經濟上的窘迫,快喘不過氣來。兒子才幾歲,還沒上國中呢,小孩長的快,幾年前才巴掌般的娃兒現在已經會伶俐的要去哪玩,要玩具,和鄰家小孩玩在一塊……。他總是跟牽手說,兒子還在發育,要買些營養的,要上補習班,要學英文電腦,不然會趕不上人家。他們林家下一代就剩下這個香火,他要好好的栽培,光宗耀祖。

  他輕踩油門,開著他這台維生的夥伴拐出巷口。村莊附近的產業道路旁,那間小時候阿公常帶他去的百姓公廟,幾個老人已經在亭子裡坐了下來,旁邊的空地。一些阿婆在跳土風舞,路邊零星幾個穿著輕便的年輕人在晨跑。懵懵懂懂的稚年,他也是常來的,和小弟在百姓公廟捉迷藏,在前面雜貨店打彈珠,拿著拖鞋丟著百姓公那株芒果樹的果實。那個在涼亭外打太極的阿伯,不是常和他們打架的阿德的父親嗎!阿德呢。聽說去了美國,在什麼舊金山當工程師,那個考試愛作弊的阿德居然去了美國。他搖了搖頭,看著百姓公廟在後照鏡裡逐漸變小,彷彿那些年都在記憶裡隨著車窗外的芒花慢慢的消失了。以後,都看兒子了,一定會比阿德還有前途,他盤算著兒子上大學,出人頭地,再累幾年好像都值得了。他必須更努力的攢一點錢,他這樣想。

  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了下來,這幾年,每停在這個地方,都會發現這座城不停地在改變。他還記得他爸爸以前總會騎車載著他進城去買些東西,這個路口左邊原本是片農田,現在蓋上了一間醫院,右側的網咖以前是間鐵工廠。再過去一點是他以前唸書的小學,原本單調的水泥牆上已經攀滿了爬藤。每經過這段路,他總是會想起和小弟一起下課的情景。他們跟著路隊回家,小弟總是喜歡逗弄著同班的女孩,非把她們捉弄的面紅耳赤,然後追著他們滿馬路亂跑。有時候他們會竄進田埂裡,有時會跳到水溝的另一邊,對著氣著跳腳的女孩們扮鬼臉。

  他搖下車窗,看向左側醫院旁那條矮巷子,紅色的屋頂上架著一間鴿舍,那是他曾喜歡的女孩的家。他拿一根菸叼上嘴角,那藍色的電捲門外停著幾輛摩托車,還有一台新款的休旅車。清晨的寧靜從巷子口滑了出來,有點熟悉,像是那個女孩穿的黑色百褶裙。他用尼古丁,努力的想把那個女孩的樣子給拼湊起,浮現的總是那間城裡最頂尖女校的制服。十幾年過去了,那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大概已是某個小孩的媽了吧。或許,她的小孩都兒子那般大了。

  綠燈了,他踩下油門,黃色的車影從巷子口呼嘯而過。小時的記憶彷彿還丁點的停留在這條路上,忙碌的生活之餘,也只剩下等紅綠燈那短暫的一分鐘能回味個一次。每經過這個紅綠燈,他的心總會這麼的揪了一下,他以為他看見那個讓他悸動的女孩正站在巷子口的公車站牌對著他揮手。國中的時候,他血氣方剛,在班上當老大,從一年級打到三年級。他想不起那三年他打過多少架,數不清在訓導處門口罰站了幾回,隱隱約約記得,老爸總是會騎著他的馬自達從田裡頂著太陽騎了幾公里到學校把領他回去。每經過她們教室走廊,他總是會看見那個女孩,那個身影像是一直烙在隔壁班走廊靠窗的位置,他聽見他那顆很皮的心砰砰的響了起來。

  他把車停在火車站前老王的早餐店門口。清晨五點的火車站前沒啥人,幾個穿著反光條紋背心的掃街拎著掃把在車站前的圓環邊繞著。圓環邊商家的騎樓下停著更多和他一樣的計程車司機,他以為他們都有著和他相似的過去,不然,眼睛裡都埋藏著一段故事。至於會不會有一樣的未來,他不知道,沒有多想。停在前面的小吳坐在車內看報紙,其他司機不是躺在車內打盹,就是貼在車門邊呆楞的望著馬路思索。他也常這樣做,只是,他總是緊盯著經過車邊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學生還是外勞,只要走進他的視線裡,他總不停的吆喝攬客。他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

  五點十分,老王把店門拉了起來。旁邊多了個年輕人,應該是他的二兒子,大概是剛放假回來吧。老王總是炫耀,他的兒子多上進,一個在銀行工作,一個在唸碩士。看著老王頂著頭漸漸凋零的髮,耳鬢都白花了,門牙缺了幾顆,蒼老的模樣比應該五十歲的年齡還要蒼老許多。他望了眼車窗上反射的自己的影子,這幾年他也突然的老了不少,壓力跟現實的處境接踵而來。他以為牙一咬頭皮一撐就會海闊天空,卻沒想到景氣愈來愈糟,眉心的距離卻愈來愈近,眼神像極了隻鬥敗的野獸,硬生生地抹上困窘和無奈。

  跟老王買了塊三明治,配著白開水就解決早餐。清晨的陽光從老王那間早餐店的招牌跟人行步道上種的欖人樹間斜斜的射了下來,老王的二兒子坐在門旁的桌子前做涼麵,老王就大剌剌的橫在櫃檯邊翻報紙。車站前依然沒多少人潮,一班火車靠了站,零星的幾個人影走出檢票口,從戴著的口罩背後,那些面容僅剩下一雙雙飽受驚恐的疑惑。自從幾個月前島嶼北部爆出了致命性的流行傳染病,封了幾間醫院,死了人之後,首善之區的居民突然跟驚弓之鳥一般。政府的應變能力飽受考驗,國際嘩然,紛紛對這座叢爾小島下了旅遊禁令,原本不景氣的這座小城又變得更冷清了。

  牽手看了新聞總擔心疫情蔓延到城裡,買了副口罩要他隨時戴著,他擺進雜物箱裡。沒那麼簑啦。他這樣想,但卻忘了他和牽手在一起的那年,不經意的懷孕,不得不奉子成婚,他也這這樣想,沒那麼簑啦。他老爸過身的那年,附近風水師要他把屋旁那株幾十年的榕樹砍了,他卻鐵齒的數落那個善意一頓。該來的會來,不該來的就不會造訪,那是迷信啦。他總是這樣以為,一條直腸子從頭穿到尾,認識的人多說他沒心機,但看見他身上的刺青就大老遠的躲著。背上的那尾青龍,像是背負著常人鄙夷的眼光,他經常洗澡洗到一半就背對著鏡子自個望了起來,那條龍就像一直寄生在他的背上,在他身上緊緊的纏繞著,張牙舞爪地彷彿要把他吞進那佈滿鱗片的肚子裡。

  幾個菜市場的小販開著載滿蔬果的發財車往市場的方向急駛。六點,麻雀成群的在公園裡低頭散步低飛。公園中間的噴水池旁,有個遊民蓋著厚紙板席地睡覺,停在旁邊的是他拾荒的推車。這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在那個位置睡,他出現也有幾個星期了。聽老王說,那個拾荒的遊民常拿著十元硬幣向他買一杯米漿,他叫做阿秋,是海邊那附近的人。老伴死後,唯一的兒子結了婚,對他經常冷言冷語,阿秋一氣之下拿著僅剩的積蓄便流浪去。阿秋說,要有骨氣,撿破爛他不會吭一聲,但就是不要糟蹋他僅剩的尊嚴。

  他看見阿秋伯全身髒悉悉的在垃圾桶邊檢寶特瓶跟鐵罐,偶而還到老王店裡要一些不要的紙板。阿秋顢頇的推著他那台豐收的推車經過圓環的路口,一個牽著小孩在圓環旁等號誌變換的母親,趕緊拉著小孩離開。她對著小孩滴咕些什麼我不清楚,但好像在閃瘟神一般。他踩息了菸蒂,看著阿秋的背影,彷彿體悟了些什麼。阿秋要的尊嚴?他不明白。但阿秋落寞無神的眼神他卻似曾相識,像他?他最親近的弟弟,還有父母相繼過世後,他的牽手也被診斷出有些微的憂鬱症,孩子還年幼……。也許那是一雙不甘願,對某件事百思不解,有怨懟卻找不到出口的眼神吧。

  不學好的那段日子,自己像是隻骯髒的老鼠,全身像是帶著致命的病毒,親戚朋友總是用嫌惡的表情避之唯恐不及。自從他跟著兄弟在外頭鬼混,背黑鍋在勞裡蹲了幾年,當兵的弟弟精神變的不清不楚,「這家人沒出息。」像是殺毒濟般在傳了開來。他一直在想,爸爸會自殺,媽媽腦中風住院,大概多少和他們兄弟有關。

台長: 永保安康
人氣(168) | 回應(0)| 推薦 (0)| 收藏 (0)| 轉寄
全站分類: 校園社團(社團、班級、校友會、同學會)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 請輸入識別碼:
請輸入圖片中算式的結果(可能為0) 
(有*為必填)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