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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前夕，阿正來實驗室找我。他叼了根煙，一股白霧從他的鼻孔裊裊的竄了出來，然後在他開口講話的時候散去。
「要出去走走嗎？」阿正問我，聽起來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走吧！要去哪？」我關了電腦，放下手邊的論文，隨手拿了鑰匙，搭著他的肩往停車場走去。我和他的影子在下午三四點的陽光下顯的有點沉鬱，像是屏東炙陽融不掉的陰霾。
「去山裡面吧！曬曬太陽也好。」
是啊，我們倆的確需要曬曬太陽的，在實驗室待久了彷彿連心情都慘白了起來。立在學校後頭的那座山，今天似乎特別的清朗，撤去了終年披上的那層雲霧，露出奕奕的蔥鬱山林。
也很久沒到山裡去走走了！
以前，似乎每次遇到低潮時都會不自覺地往山裡走。在台中唸書的時候是，到了嘉義也是，就連剛到屏東讀研究所，一開始也經常維持著這樣的習慣。漸漸忙了，對山的感覺，也漸漸變的模糊了。現在，每天總是會看著大武山看，有時是蹙著眉頭，但更多的時候是從山下買便當回實驗室的路上會看見。
不管是紅的、綠的，那座山，我從沒見過一模一樣的景色，也許有，也許沒有。
我抬起頭吁了口氣，明天妳就回來了。很久不見，妳好嗎？
我和阿正從實驗室一路飆下校門口，向右拐了個彎，往龍泉的方向走。更前面的地方就進入了一片檳榔和鳳梨田交織的叢林，我們騎上三地門，漫無目的地往上爬……
「我們分手了。」
阿正在我的耳背說著。
我猜到了，但並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有點惋惜他們的短暫。不知道為什麼，前面蜿蜒的山路彷彿我們跌跌撞撞的感情世界，一直在拐彎，一路在爬坡，我看不見前面，只是一直在猜，還有多少個彎要轉，還要爬多高？摩托車引擎聲音隨著高度而愈來愈沉重，我不禁開始想──還要在這山裡多久才會到達幸福的終點。
我沒有問阿正他們分手的原因，但我想起很久以前和阿正聊到男生女生間的感情時，阿正跟我說，「女生，遇到感情通常都會故意少了根筋。而男生，在愛情裡幾乎只剩下一張嘴……」
他們愛情來的太突然，也走的讓人有些錯愕。我問他，是不是跟說的比作的還多才分手的。他沒回答，只是反問我，「如果女生故意少了根筋，是不是會錯過很多該是幸福的事情。」
他的問題讓我愣住了，我沒說話，只是看著路旁的樹林、一家家的土雞城從眼角刷刷地拋在視線外。
幸福跟是不是少了根筋，基本上是沒有太多的關聯吧！一路上我忖量著這個問題。在想起妳的時候，我甚至以為，之於阿正的愛情，我們已經漸入佳境了。
「你抬頭看。」
阿正拍了我的肩膀，轉過頭時，他的手正比著山邊的藍色天空，「看，那裡。那個……是……飛行傘！」
那真是一個讓人眼睛一亮的畫面，天空上掛著紅澄黃藍幾張飛行傘，像一隻鳥翱翔。
「上去看看……應該很有趣。」
我們爬上了賽嘉，那是一座面向平原的山頂平台。我們攀在欄杆邊看著飛行場裡的飛行員整理飛行傘，整理裝備。飛行場上的天空飄著牛奶般的雲，在乳白色的雲下，正飛著幾張翱翔天際的喜悅。
海拔百來公尺，已經把整個屏東平原盡收眼底。坐在飛行場前端觀景咖啡座的阿正，盯著天空若有所思，「阿仁，你想飛嗎！」
走到阿正旁邊，他看了我一眼，接著說：「學校有飛行社，我們一起去學飛行吧！……現在啊！……如果給我長了對翅膀，我肯定會一直往太陽的方向飛去，直到翅膀上的羽毛都融掉了，然後掉在大海裡。但是我沒有翅膀，想逃也逃不遠，就算想像飛蛾撲向愛情的最後一點光也飛不動了。……」
「我好喜歡她啊！可是寒假太漫長，漫長到會讓人想很多事，想這些事是對的還是錯的，那個決定是不是自己當時感情沖昏了頭。……結果，她想了很多，很多原本不是問題的問題最後都成了大問題……」
「結果……結果她說我們的距離太遙遠了。她是大一新生，還有四年等著她去體驗生活，不想被束縛綁牢。……而我是研究生，明年就畢業了，還要寫論文那麼忙，很多價值觀我們都不同，她說……我該找的是更接近自己生活的女孩，……對於她，我只會是一種無形壓力。」
我坐在阿正旁邊，我跟著他目光飄遠，飄進了妳和我之間。
阿正遇見的問題，竟然是我最不敢去碰觸的話題，我突然發現，我總是站在天空下看著星星，如現在站在天邊看著人自在翱翔。但要我真的飛出去，卻又克服不了心裡的顧忌和恐懼。
我很懷疑，為什麼別人總是那麼有勇氣，做起這些事來總是一派輕鬆愜意。就像看別人談起愛情總可以那樣簡單，寫張卡片，送朵花，然後站在那個人的面前說：跟我在一起好嗎？
成功了，失敗的，都像是另一回事，彷彿吐一口氣一切就雲淡風清了那般。但我就是做不到，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怕，害怕如果……，如果一切都不盡人意，該怎辦。
「阿仁，不管怎樣，我覺得你還是要告訴她。……告訴她，你們之間才會搭起一座橋，別管最後這座橋是愛情的橋還是友誼之橋，只要能讓你跨過彼岸去，……都好。」
阿正說，我總是想的太多。
他說他只是有點沮喪，既然是失戀，不管再堅強還是得應個景弔祭一番。但他是不會埋怨她的選擇的。
妳知道嗎？
有時候我也想飛，想飛到妳的身邊去看看妳，想輕輕飛在妳的背後，跟著妳過一整天，貼近妳的生活。
也許，如果這時妳也正站在這樣的高度，迎著風，這些，妳一定都會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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