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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6-03 16:59:17| 人氣2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安娜在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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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分辨一個人和一位天使是很容易的。天使是無形的,而人是有形的。」這是從一個六歲大的小女孩安娜口中說出來的。安娜,因為她真的小,有人叫她小老鼠,而她總是不時愉快的哼唱,有人也叫她小蜜蜂,或者叫她小樂樂。五歲大的時候,安娜就完全了解人到這個世界上的目的何在,知道愛的意義是什麼,並且也是上帝先生一位私交甚篤的好朋友、好幫手。安娜六歲的時候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神學家、數學家、哲學家,她甚至也是一位詩人,一個園丁。如果你問她一個問題,不管早晚,你總是會得到答案。有些時候答案會延遲幾個禮拜或幾個月才出現,但是不管如何,在她自己訂的時間表中,答案遲早會給你,而答案總是直接、簡單,卻又切中要點。

她沒有活過八歲。因為一次的意外她就走了。她闔上雙眼時,那時她忍著痛,然而在她美麗臉龐上的表情是那麼慧黠。「我猜上帝先生要讓我這樣回到天堂去的。」說完她就真的走了。而我想也如她所說的,上帝帶她到天堂去了。

我認識安娜大概有三年半的時間。這個世上不乏成名英雄的故事,有人因著成為第一個單獨航海環遊世界而聲名大噪,有人則是第一個踏上月球或是做了其他英勇事蹟而名留青史。我想沒有很多人聽過我的名字,但是我也可以這麼說,因為認識安娜的緣故,我也小有名氣。對於我而言,這就好像冒險旅程中的高峰經驗。我和安娜並不是泛泛之交,我們是那種可以為對方全心全意付出的知己朋友。就如同安娜自己說的,她需要被了解,從內心開始。而我真的了解她的心。她曾說「我的天使在我心裡面」,你看不到的。但是我卻從她身上,看到我第一個天使。在她之後,我也認識了另外兩個天使,但那又是不同的故事了。

我叫大豐。事實上這也不是我的真名。但那並不重要,反正我的朋友們都這樣叫我,大豐也就是我的名字了。如果你知道一些關於愛爾蘭神話故事的話,你也會知道大豐其實是傳說中一個長得大塊頭的英雄。而我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體重差不多有一百公斤左右,個頭算大的。我愛好自然科學到了一個狂熱的地步。母親是愛爾蘭人,父親是威爾斯人;我可以說是帶著近乎愛戀的程度,嗜吃辣味乾臘腸以及外裹巧克力的葡萄乾,附帶說明一點,可不是乾臘腸配著巧克力葡萄乾一起吃的。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夜晚時分在碼頭附近漫步,特別是起霧時。

我和安娜生命交集的開始就是在那樣的一個夜晚,那時我十九歲。常常徘徊在街頭巷弄裡,手中帶著必備的熱狗零食,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看著暈黃的街燈散出的光環閃著不規則形狀,消失在漆黑的霧氣中。在街尾不遠處有一家麵包店,窗前的那盞煤氣燈為濕冷的夜晚帶來一絲親切和溫暖。我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坐在窗板上。在那個年代,到處可以看見夜晚在街頭流浪晃蕩的孩童,這種景象是不足為奇的。我以前也看過這樣的孩子,但是這一次卻有不同的感覺。為什麼會有不同的感覺,現在也記不得了,但我確定的是這個孩子與眾不同。我在窗板上靠著她坐了下來,背後就是麵包店。我們一起坐在那裡大概有三個小時吧。如今三十年的歲月匆匆流過,現在回想起來,要度過安靜的三個小時,對我來說沒什麼難。但是當時對我而言還真是難熬。十一月的夜晚,寒冷的空氣在靜默中更讓人覺得悲慘。那種感覺就好像腸子打了死結般,解不開的。

也許就是因為她那如天使般的氣質吸引了我。我相信從那第一起,就被她那種氣質蠱惑了。我坐下說:「坐過去一點,小不點。」她移動了小身軀,但是沒作聲。

「要不要來一條熱狗?」我問道。

「那是你的。」她搖搖頭回答。

「我還有很多。而且我也已經飽了。」我說。

她還是沒有動靜,於是我就把裝著熱狗的袋子放在窗板上,袋子就在我們兩個中間。麵包店的窗戶透出的光並不是那麼強,而那個小女孩背對著窗,在暗處裡我也看不清她的長相,只知道她全身上下髒兮兮的。在她手臂下夾著一個布娃娃,在她的膝蓋上有一個老舊磨損的顏料盒。

我們坐在那裡大概有三十分鐘,沒有交談,安靜無聲。有幾次我以為她伸手去拿那個熱狗袋子,但是我沒敢瞧她一下或說什麼,因為不想驚擾她。而到現在我都還可以感覺到當時我聽見她咬下一口熱狗,在齒間蹦出吱吱作響的聲音,那種迴盪心頭的美妙滿足感。過了一會兒,大約一、兩分鐘,她又咬了一口,然後再咬一口。我伸手到口袋裡摸出一包涼菸。

「小不點,你介意我在你吃東西的時候抽菸嗎?」我問道。

「你說什麼?」她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安。

「我可不可以在你吃東西的時候抽菸?」

她轉過身體,跪在窗板上兩眼直直的看著我。

「為什麼?」她說。

「我媽媽交代的,她特別注重禮貌,連小細節也不放過。更何況,你也不能在一個用餐的淑女面前吞雲吐霧。」我說。

她開始繼續吃她吃了一半的熱狗,過了一會,又瞪大眼睛看著我說:「為什麼?你喜歡我嗎?」

我點點頭。

「你就抽吧。」她對著我微笑,把紙袋中剩下的熱狗擠出來送進她的嘴裡。 我把涼菸點上,然後把火柴給她,示意讓她吹熄,她用力一吹,我竟被噴了滿臉的熱狗碎渣。這小小的意外讓她不知所措,我自己也覺得好像打結的腸子突然被戳了開來。我曾經見過一條因害怕而蜷縮的狗,但是從未見過一個孩子畏縮成這樣。她看著我的眼神讓我內心充滿震驚。她似乎等待著一頓毒打,她咬緊牙齦,等著我揮拳過去。

我不知道我臉上的表情是什麼,也許混雜著憤怒和蠻橫,或是震驚和困惑吧,不管是什麼,她已經開始可憐悽慘的啜泣起來。即使過了這麼些年,我仍然沒有辦法形容她啜泣的聲音,沒有一個形容詞可以描述她那種悲慘的感覺。我倒是記得自己的感覺,似乎一回想,那種感覺就可襲上心頭。聽見她的啜泣,我的心軟化下來,在我內心深處的一道鎖好像被解了開來。我握緊的拳頭還是揮了出去,打在我身旁的人行道上。對安娜而言,這樣的舉動只會使她的驚慌害怕有增無減,也是沒有意義的。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只想到一個影像,現在想想,也只有那個影像可以配合當時的狀況。就是當耶穌最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在面對極致的暴力下,那種令人恐怖震驚的感覺。孩子的哭聲聽起來挺嚇人的,我是永遠也不希望再聽到。那種聲音著實的像一拳重擊在我脆弱的情感世界裡,也好像保險絲因著突如其來的啜泣聲而燒斷了一般。

過不了一會兒,我開始大笑。我想人類的心靈可承受悲傷痛苦的重量有限,到一個地步,就不能再承受下去了。對我而言,我保險絲燒斷的範圍還真大。接下來的幾分鐘,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不停的大笑,一直笑,然後我看見那個孩子也在笑。我跪在人行道上,身體傾斜向她,她的臉靠近我的臉,我們兩個不能控制的笑個不停。在後來的三年裡,我也常常聽見她的笑聲,不是如銀鈴般的清脆,也不是如淙淙溪水般的悅耳;怎麼說呢?就像一個五歲孩子能發出不同的笑聲,那種單純為著令人高興的事大笑,或是被小狗邊吠邊追趕時的大叫,坐上摩托車掩不住興奮的咯咯笑,還有如腳踏車打氣筒的一抽一吸,上氣不接下氣的笑。

在我蹲下的高度,我把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這才有機會好好端詳安娜。她張著小嘴,骨碌的大眼睛似乎快從她的臉上蹦出,看起來好像一隻獵犬被拴狗的皮帶繫得太緊而導致眼球微突。她小小身軀上的每一條纖維都在顫動,發出有趣的聲音。她的小腿、手臂、腳趾頭、手指頭,全身上下在那小小的軀殼裡,震動搖晃,那種能量威力好像大地即將臨盆,火山就要爆發一般。那孩子釋放的能量真如火山一般強烈!

台長: 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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