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嗯………美穗子………」
久在舒服柔軟的床上翻了半圈,覺得懷中空蕩蕩的,習慣性地往旁摸了摸,撲了個空正覺得奇怪,才突然覺得枕頭,被子,還有床上的香味和平常的有點不太一樣。不是她所熟悉的,美穗子身上柔軟甘甜的氣味,而是一股淡淡的,風雅的……對,就如她那位淡紫色髮的友人身上固有的清新香氣………
久才突然睜開了雙眼,驚覺到什麼似地坐起身來。
她迅速地前後環顧了一下,便馬上確認了某件事實。
「啊…………可惡……」
久不甘心地又倒回那有著好聞氣味的單人床上,鬧彆扭似地小力搥著枕頭。
她又毫無知覺地被某人抱回床上睡了。
開始跟美穗子同居後久才發現自己是一個既怕寂寞又愛撒嬌的人,之前自己一個人慣了,到了學校身邊接觸的也盡是後輩,理所當然久所扮演的角色一直都是強勢獨立的,主導一切的。似乎正因如此,在遇見美穗子,甚至是因四校合宿而熟稔的祐巳和智美之後,久心中脆弱柔軟的部分漸漸地在跟她同年的友人面前展開來,她毫不在意地在她們面前展露她孩子氣的一面,而她的友人們也總是包容著她只在她們面前顯露的一切,當然她那溫柔美麗的戀人就更不用說了。
除了美穗子之外,跟祐巳和智美在一起也總是令久非常愉快。她喜歡智美,也喜歡祐巳。她愛跟智美喝酒,聽她說一些不像平常的她會說的充滿哲理的話,雖然先倒下的總是久,所以她從來都不知道智美的酒量到底有多少;她更愛有事沒事就纏著祐巳,每當看到不茍言笑的祐巳被她和智美兩人煩得無可奈何的樣子總是讓她覺得祐巳非常可愛。
尤其是祐巳那嚴謹端方的個性,連久自己都調侃她,說她跟自己同校同系又是鄰居,算她倒楣。她毫不客氣地倚賴著祐巳的可靠,祐巳也總是什麼怨言都不說地默默承受著久的任性。
祐巳是這麼溫柔的一個人……
也難怪桃子這麼喜歡祐巳了,久是這麼想的。
久懶懶地在床上又滾了滾,即使不甘心,她還是免不了要賴個床,才肯心甘情願地去梳洗。
明明是自己硬要賴在祐巳家睡,其實只要窩在沙發上久就很滿足了,偏偏某人說什麼讓客人睡沙發不是加治木家的待客之道,誰管她啊!難道要讓主人睡沙發嗎?!所以久每次都硬巴在祐巳家的沙發上死不上床,讓祐巳無奈地搖頭嘆息。
久總是得意地入睡,卻又總在隔天醒來後賴床生悶氣。
為什麼那傢伙總是能這樣輕輕鬆鬆地將自己抱回房,而自己竟又全然未覺地一覺到天明啊。
太不甘心了,她堂堂清澄地獄單騎前部長,被人像抱寵物一樣抱來抱去,她越想越覺得實在太不甘心了。
她是貓嗎!!!
久忿忿地刷完牙洗完臉,出了房門來到客廳,果然看到祐巳裹著毛毯自己睡在沙發上。
就算是祐巳不願意讓客人睡沙發,也不用自己跑去睡沙發啊,久曾經對祐巳這麼說。但祐巳卻毫不妥協地拒絕了和久一起睡的提議,久也不以為意,如果說不願意與自己女朋友以外的人同床共枕,久是可以理解的。雖然久自己是不在意跟友人同床啦。
但她又為什麼那麼堅持讓久睡在自己床上呢?
久歪歪頭,又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她放輕了腳步,悄悄來到祐巳身旁,她緩緩蹲下,仔細地凝望著祐巳的睡臉。
今天久似乎起得比平常早了些,生活作息規律的祐巳通常是很早起的,每次久起床後,祐巳總在廚房弄著早餐,而且她通常已經從外面晨跑完回來,還淋完浴了。
因此能看見睡著了的祐巳,對久來說其實是相當難得的事。她又小心翼翼地更靠了近,她幾乎可以感受到祐巳沉穩的呼吸頻率,她的雙眼輕輕閉起,淡色的眼睫隨著淺淺的呼吸微微顫動。雖然平時總是面無表情,如非必要絕不多說一句話,言行舉止都非常謹飭的祐巳,其實是長得很好看的。這是相當含蓄的說法。
雖說美穗子是個充滿和的風味的日本傳統女性,但是一頭淡色白金髮,再加上清澈的藍瞳,就外表來說,美穗子是比較屬於西方血統的女性,美穗子也曾提過,自己的曾祖父或祖母是外國人之類的事。
祐巳的話,也許更適合被稱作為和的古典美人吧。
珠潤的肌膚,端正的五官,總是平靜如潭水的無波眼神,淡淡抿著的嘴唇線條也是甚少起伏。更因如此,笑起來的祐巳更讓人有一種六宮粉黛無顏色的驚歎感。
雖然祐巳的赤紅瞳色也很有魅力,但最特別的應該是與其髮色相同的淡色眼睫吧。輕輕開闔,便彷彿能嗅到淡淡的薰衣草香氣,浪漫悠雅。
淡紫的髮色,白皙的皮膚,跟自己比起來,祐巳整個人的色彩可說是屬於淡色系的,在日光下的祐巳,彷彿就要被逆光淹沒一般,輪廓模糊卻耀眼。
不知怎地,久總覺得祐巳相當適合和的任何事物。
久也曾聽桃子說過,祐巳在長野的老家是那種如道場一般的古老木造日式大宅,推開障子便有著橋樑、各種岩石、枯山水或池泉、及雪見燈籠等的廣大和式庭園。
久很輕易地便可聯想到伴隨著庭園裡傳來的,令人心靜性定的清脆竹漏聲與細碎流水聲,紙門之後穿著和服的祐巳正座在榻榻米上,專心靜穆地沏著茶,或是手持打粉、口抿奉書紙保養著日本刀之類的模樣。
連性格都如傳統日本人一般保守的祐巳,睡姿也是一如醒著般一絲不茍啊……久心想。
但祐巳的表情比平常放鬆了許多,眉間也是完全舒展開來的。順著視線往下,毛毯平平整整地蓋在祐巳的身上,只露出頸項間的部位,以及領口間線條尖銳的鎖骨。要是自己的話,一定會睡得亂七八糟的吧。搞不好還會踢被,這樣的話睡沙發鐵定感冒。……祐巳不會是考慮到這點才堅持久要進房睡的吧?
久突然微微皺了皺眉,不解地想了想。
明明祐巳的體型並不比自己強壯,為什麼總是似乎很容易地便可抱起自己呢?要是說身高的話,其實祐巳也沒有高自己幾公分啊?再說要搬動毫無意識的人,不是更加困難嗎?就算自己再怎麼輕,也還是一個成年女性的體重啊。
既然祐巳可以,那自己應該也可以吧。
久下了某種決定以後,思索了一下,便戰戰兢兢地輕輕將自己的右手伸入祐巳的頸部與沙發的空隙間。確認了祐巳並沒有醒來之後,久便繼續將另一手伸入祐巳的大腿與膝蓋之間的部分。
應該是這樣的姿勢沒錯吧。久一邊在腦海中構思著電影戲劇中男主角抱著女主角的構圖,一邊穩住身形,只要再提氣一抱───
………………
毫無動靜。
再一次,一、二、三──────
「咿………」
這次好不容易將祐巳抬離沙發一公分的距離,卻又一下子便後繼無力地讓祐巳跌回沙發上。
……比想像中的難。久似乎不願意面對眼前的事實,這次她捲起袖子,不屈不撓地再次挑戰。祐巳的身高體型並不跟自己差多少,要是祐巳抱得動自己而自己抱不動祐巳,這便代表了……………
「哼~~~~──…………」
久這次咬緊牙,再次奮力運用她的平常只用來摔牌的臂力────
嗯?怎麼覺得有些不穩?難道是自己實在太沒用了,手臂在發抖嗎?
勉強往下一看,卻發現祐巳早已醒過來,彷彿強忍著什麼似的,將頭轉到一邊去,手摀著嘴──
「………祐巳!!!不准笑我!!!!」
此話一出,祐巳終於到達極限般地大笑了出來,滾到沙發上抱著肚子背部不斷顫動。惱羞成怒的某人反而惡人先告狀,「祐巳太過份了!竟然裝睡!!」
「抱歉……我…」祐巳幾乎笑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不對,我幹嘛道歉。不過……噗──」
「祐巳!!!!」
「好好好……」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祐巳終於坐起身,一手抵著久的肩將她和自己保持距離,「妳的動作那麼大,一般人不醒來才奇怪吧?」
「妳在表我不會抱人?」
「這可是妳說的喔。」
「妳…………」
祐巳轉開頭,免得自己看到久不甘臉紅的表情又不小心想到剛剛的事噴笑了出來。雖然久尷尬害羞的樣子很可愛,但更可愛的還是久逞強的“以牙還牙”吧。
「不管啦!!!!」
不管什麼?祐巳挑挑眉,她有不好的預感。
「再一次!」說著,久又作勢想要將祐巳抱起來。
「喂…喂喂!等等!」祐巳急忙制止久,「我已經醒了,沒必要了吧?」
「這跟那是兩回事!我一定也抱得起祐巳!」
祐巳嘆了口氣,「抱不起來的。」
「為什麼?!」
「因為妳作息不正常,身體不健康,手臂沒力氣,」祐巳毫不客氣地說,「而且,妳太瘦了。」
為什麼久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很不舒服的形容詞?是她太敏感嗎?
強忍著反駁的久不甘心地回嘴,「祐巳也沒有多強壯啊。」
祐巳又嘆了口氣,「我每天都有固定運動。」想了想又補充了句,「而且不是只在床上。」
若是被別人這樣消遣,百無禁忌的久也許還可以泰若自如地反擊回去,但鮮少被這位正經八百的友人開這種玩笑的久此時反而自己紅了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什…妳…我………」
「如何?」祐巳現在只想要久快點打消念頭,雖然今天起得晚了點,她還打算要去幫久弄早餐呢。
「我不信!祐巳!讓我練習啦──」
「妳……」祐巳努力保持冷靜,心平氣和地哄著久,「妳就等福路回來,再叫福路讓妳練習不是很好嗎?」
「抱得起美穗子和抱得起祐巳是兩回事!」久一本正經地說。
「……………」
「……………」
「妳真的要抱?」祐巳皺起眉,再次向久確認。
「嗯!」用力點著頭的久。
「……………」
「拜託妳……祐巳……………」明白祐巳一向是吃軟不吃硬,久撐在沙發旁,可憐兮兮地湊向祐巳哀求著。
良久,只聽到一聲重重的嘆息。
「聽好,女生的臂力有限,即使使上力,沒有受過鍛鍊的話還是無法持續出力太久,否則會受傷。」
兩人從沙發移到了通往臥室的走廊上,抝不過久的請求,祐巳只好退而求其次,將路程縮短為一半,不然某人一定會拉到手的。久聽話地點點頭。
「人體的重心是在臀部的地方,因此抱住大腿部分的一定要是慣用手,肩膀部分主要是支撐。」
「祐巳好厲害,是因為經驗豐富嗎?」
「是嗎?抱妳的話倒是不用管什麼慣用手,因為妳太…」
「好了!我要開始了!」
久站在比她略高的祐巳側面,左手搭著她的肩,做好準備動作,而祐巳則是猶豫了一下,最後才也將自己的手摟著久的肩,「準備好了嗎?」
久一臉勢在必行地點點頭。
祐巳便配合著久的動作,讓久能輕鬆借力使力,在久完全將祐巳橫抱起來的時候,祐巳的雙手也同時繞過久的後頸摟著她,希望能幫久分散一點重量。
「……還可以嗎?」
祐巳此時已經完全地在久懷裡了,再加上摟著久的後頸,祐巳的臉幾乎是埋在久的肩窩裡的。當久勉力地點著頭時,她們的唇幾乎就要親吻到彼此,兩人此時的體態,彷彿就像一對親密的情侶一般。
祐巳連忙撇開頭,目前毫無分神餘地的久卻全然未覺。
「…撐不住的話隨時都可以放手,不要逞強。」祐巳只能輕聲地在久耳旁給予意見,雖然她明白愛逞強的某人絕對聽不進去。
果然,久已經沒有回答祐巳的閒暇,舉步維艱地往祐巳臥室走去。擔心著久手臂會拉傷的祐巳則是開始後悔沒把起點定在她的臥室門口。
「慢慢來,快到了,不要急。」現在祐巳除了加油以外已經什麼事都做不了了,其實祐巳更希望的是久趕快放開她,她是怎麼也不希望久受傷的,而且還是因為這種愚蠢的行為………
終於進到祐巳的臥房,祐巳的床舖就在眼前,久在心裡鬆了口氣,因為她就快要撐不住了,祐巳也鬆了口氣,就某個方面來看,她也快要撐不住了。
明明只是幾秒鐘的時間,祐巳卻覺得這段時間異常冗長,久的手臂已經開始發抖了,持續的出力讓久雙頰泛起紅暈,紅潤的肌膚也漸漸冒出薄汗。祐巳在極近距離下聞到的不只是自己慣用的洗髮精香味,而是久身上特有的薔薇香氣,漸高的體溫將久的氣味蒸散出來,混著久身上沾有的自己的味道,讓祐巳一時錯亂了起來。
「終於…到………哇啊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終於抵達了祐巳的床,久正要放下祐巳的時候一個腳步不穩,同時久的臂力也到達了極限,兩人就這樣一起摔到了祐巳床上。
「……竹井,妳沒事吧?」
「還………還好……」
祐巳的聲音是從身下傳過來的,久低頭一看,才發現祐巳滿臉無奈地被自己壓在身下。
「嘿嘿…祐巳,我成功了。」
「恭喜妳……那麼妳願意起來了嗎,竹井同學。」
「可是我完全沒力氣了…………」
「………………」
就在祐巳正思索著該如何將久從自己身上移開的時候,一道年輕的女聲從祐巳的臥室門口傳了過來。
「妳…妳妳妳妳妳妳們在做什麼!!!前輩!!!清澄的元部長小姐!!!!」
「…………桃…………」
「…………桃子學妹…………」
只見一個黑髮少女欲哭無淚地指著在她面前以一付非常曖昧的姿態在床上緊緊貼著的久與祐巳。
「…呃……桃子學妹,妳怎麼會在這裡?」大禍臨頭的久一臉陪笑道,慘的是她現在還是沒有力氣從祐巳身上爬起來。
「這是我要說的話吧!!!前輩!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對厚,桃子有祐巳家的備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祐巳輕輕地將全身無力的久從自己身上扶起,慢條斯理地冷靜開口,「桃,這是誤會…………竹井,妳自己跟她解釋,我……有事去找福路一下。」然後祐巳一溜煙就逃了。
「等、等等、祐巳!!我也還要去打工啊喂!!」重點是美穗子根本還沒回來不要落跑啊啊啊啊!!!
「愛單吊的!!!妳給我好好解釋清楚!!!為什麼妳會把前輩壓在床上!!!!!!」
「啊哈哈,桃子學妹妳冷靜一點………」此時的桃子可真是擁有令人無法忽視的強大存在感啊,「那只是因為我手痠所以……………」
「……手痠?!!為什麼會手痠?!!!!!」竹井久到了今天才知道什麼叫越描越黑。
「…………這………」
真是說來話長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