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旭日剛放好安全帽,東昇的聲音就在樓梯間響起:「沒聽見你騎車的聲音。」
「嗯,」旭日隨便應著:「還在弄電腦?」
「剛才打了一個盹,現在幾點啦?」東昇出現在客廳:「喝杯水清醒一下!」
「快一點了!」旭日看看錶,自己也嚇一跳怎麼那麼晚了:「明天再弄吧!早點睡覺!」他想早點躺進黑暗的床上,把今天發生的事仔細想想。
東昇嗯嗯嗯的應著,倒了一大杯冰水回到樓上,旭日熄了自己房間所有的燈,把自己丟到床上,從陽台的落地窗灑進大片的月光,像極了左安眼中流轉的光芒,他摸摸自己的臉頰,翻個身,希望明天永遠不要來。
還在睡夢中的旭日被東昇大力的搖醒:「起來!起來!有事拜託你!」
旭日困難的張開眼:「今天是星期日耶,有什麼大事一定要吵我睡覺!」
「我要去教授家一趟!」東昇似乎在忙著整理東西。
「你去啊!」旭日又閉上眼。
「不是啊,」東昇又來搖旭日:「本來我要送左安去車站…」
聽到左安的名字,旭日的睡意消去大半:「她去車站幹嘛?」
「我替她介紹了一筆生意…有個同學要買左安的蛋糕,」東昇終於整理好了要帶的東西:「但是要把蛋糕送到車站給他。」
「約幾點?」旭日坐起身來。
「早上10點。」東昇背起背包,看看手錶:「現在都九點了!」
「你走吧!我替你送左安去。」旭日跳下床,東昇感激的看他一眼:「你可以順便帶左安四處逛逛,不用急著回來。」
聽到這句話,旭日一下子清醒過來,他坐回床上:「我這是幹嘛?搶自己弟弟的女朋友?」他心情複雜的梳洗更衣,愈靠近出門的時間他愈希望東昇可以馬上回來。
最後是左安來敲門:「東昇說你會送我去。」旭日點頭,也不看左安,順手關了門,左奶奶站在門口,微笑的看著他們:「騎車小心。」
左安回到奶奶身邊拍拍奶奶,旭日不得不點頭跟左奶奶打招呼,這才看見左安穿件白色無袖的短上衣和一條淡藍色的牛仔褲,她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和自己因為工作曬成古銅色的肌膚十分相配。左安走近摩托車,旭日問她:「妳不穿件長袖?太陽很大。」左安從大袋子中拿出一件薄薄的粉紅色外衣,乖乖的穿上。
摩托車往前直衝,左安只是緊抓著旭日外套的邊緣,騎到街口,旭日像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似的抓住左安的右手,正要把她的右手拉近自己,左安就在同一時間用雙手緊緊環住了旭日的腰。兩個人的動作可以說是分秒不差,綠燈亮了,旭日沒有馬上騎車,他調整自己的呼吸,覺得左安跟自己的心思,幾乎可以相通。
他放慢速度,有點害怕自己無法控制往後的一切,騎過一個路口,他又加快速度,彷彿要趕快完成這個任務,然而再過一個路口,他又開始騎慢,這一路上隨著他的思緒改變,車速也是時快時慢,最後車站終於在眼前,找到東昇的同學交了蛋糕,左安小聲的問:「現在我們去那裡?」
旭日可以說:「沒事了,我們回家。」
可是陽光下左安紅通通的臉,配上粉嫰的衣衫,大眼睛看著旭日時,旭日說出的是:「我帶妳四處逛逛!」
旭日下定了決心,就好好的過這一天,就放任自己這一天,他握住左安的手怕她在假日擁擠的人群中走散。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家全省連鎖的書店門口,他推左安進去,帶她到擺滿食譜的那一區,替她找一個角落的位置:「妳看書,我就在附近。」
左安很快的被內容五花八門的點心書吸引,旭日故意站的稍遠,從他想要的各種角度欣賞左安。不過每隔七八分鐘,他還是晃到左安的面前,而左安也很配合的抬起頭,確定旭日沒有走遠。
每次跟左安目光接觸,都讓旭日的心有一種幸福的踏實感。那種在眾人中尋找特定一人的幸福,那種知道在人群中有一個人單單只要找到你的感覺,是沒有辦法用言語或文字形容的。
就在旭日第10次出現在左安面前時,左安閤上手中的書:「我們走吧?」旭日幫她把書歸位,眼角的餘光卻敏感的察覺,有兩個穿深色西裝的男子格格不入的站在他們附近。他心念一轉,拉著左安快步走出書店,剛出門口就一把將左安拉到騎樓的柱子後。
只見那兩名男子匆匆出來,四下張望一陣,分頭往前走去。
旭日眼光四周巡視一番,發覺不遠處有間雅緻的簡餐店,他是很少進這種店吃飯,但是現在看起來,這間店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在軟軟舒適的沙發上坐下,左安說什麼也不肯坐到旭日的對面,一定要跟旭日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其實店內很多年輕客人都是這樣坐的,他們都是一對對情侶,緊緊靠著說話或吃飯。
在等簡餐的同時,左安無聊的捉住旭日的大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搓揉起來。旭日的手掌是做工的手掌,掌心中很多硬繭,左安一個一個仔細的揉過,旭日低著頭看她玩著自己的手掌,有心縱容她,沒有制止。左安玩遍了旭日的每根指頭,心中有些詫異他今天沒有板起臉孔。
她抬起頭看著旭日,等待他也許下一刻就會叫她不要胡鬧,但是旭日的眼睛是溫柔的,親切自然的,她注視著旭日沒有偽裝的眼睛。服務生這時端來了他們點的午餐,左安沒有放開旭日的大手,旭日眼中開始有笑意:「沒有手我怎麼吃飯?」
左安還是沒有放開,在桌下依然拉住旭日的手指,旭日反手握住左安的手腕,就這樣輕輕一握,有一股衝動直到嘴邊,旭日一時沒有攔住:「妳是東昇的女朋友嗎?」左安大概停了三秒鐘,慢慢的搖搖頭。旭日的大手移到左安的手臂,他閉上眼再睜開:「妳是東昇的女朋友嗎?」這回左安沒有遲疑,繼續搖搖頭。旭日的大手扶著左安的肩頭,他不肯罷休的再問:「左安!妳是東昇的女朋友嗎?」左安回答的熱氣吹到旭日的臉上:「我不是東昇的女朋友!」
兩個人都安靜下來,旭日從較高處望著左安薄薄的紅唇,他沒有太多親吻的經驗,現在的女孩子都很大方,有好幾次都是女孩主動的獻吻,他注視著不出聲的左安,鼓起勇氣說:「我…」很快的吻了左安的唇。
左安沒有動,她的心思飛快的轉著,旭日這個蜻蜓點水似的吻,帶給她很大的震驚!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所有的感覺,都不曾有一絲一毫要拒絕的念頭。她全身每個細胞每個毛孔都不討厭旭日,直到此刻她完全的確定!
在小路的入口旭日還是停了車,這完美的一天結束,他必須跟左安把話說清楚。
但是左安還在自己的情緒中漫遊,對旭日要表達的根本沒往心裡去,旭日有些焦急,他不是擅長做這種事的人,而且每試一次他就討厭自己一次。
他捉住左安的手,用另一隻手壓住左安的肩頭:「左安,有一個問題妳一定要知道,我和東昇…都喜歡妳!」
左安用了幾分鐘的時間了解旭日說的話,然後她簡單的開口:「那又怎麼樣?我去告訴東昇我真正喜歡的是你。」
「不,妳不了解,」旭日急急的說:「東昇很早就表示他喜歡你…而我們一直都祝福他,是我不對,今天發生的一切,我希望……」
「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左安清楚的說:「而且,我不用把它放在心上。」
平時少開口的左安,這個時候完全說出旭日心中的矛盾,旭日一時之間停在那裡不知如何接口。
「你不用為難,」左安臉上出現另一種旭日不懂得的表情:「我什麼都不會說,大家都不會受傷害…我們就繼續這樣過日子…」她突然流下淚來:「以前媽媽就是這麼說,什麼都是秘密…爸爸做的一切都不可以跟別人說,就連奶奶都不能說,因為……說了奶奶就會傷心……」
「左安……」旭日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我不是…我只是現在沒辦法…」他緊緊握住左安的手,左安伸出食指放在旭日的嘴唇:「不要說了!」只是她的淚還不停的流著。旭日放手捧住左安的臉,笨手笨腳的擦她臉上的淚:「應該是我去說,我去說,這不應該是秘密,忘了我剛剛說的話!」
兩個人都忘了他們其實已經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路,都快到社區的門口了,他們只顧一個掉淚一個擦淚,沒有注意在月光下有另一個人站在對面很久了。
東昇看見他們原本想舉手給他們一個驚喜,可是他覺得有些不對勁,旭日牽著左安的手?左安對人的碰觸是多麼的敏感,他是見識過的,但是…但是旭日居然還捧著她的臉……而左安沒有絲毫的閃躲害怕?完全把他弄糊塗了,他們在幹什麼?當旭日把左安攬進懷裡時,東昇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旭日和左安都吃了一驚,他們很快的分開,看清楚月光下的人是東昇時,旭日往前跨出一步,但是左安比他的速度更快,她小跑步的來到東昇面前:「謝謝你,謝謝你的幫忙,我做成了第一筆的生意。」東昇還沒反應過來,左安又繼續說:「剛才我想起了媽媽,突然很傷心……」
東昇低頭細看,果然她臉上還留著淚痕,雖然很多疑問在心頭,但是在左安的面前,東昇選擇表現他的君子風度。這時旭日走近:「既然你來了,你陪左安先回家吧!我的車還停在路口,我去騎回來!」
左安看旭日一眼,雖是短短的一眼,但是旭日在裡面看見讓人放心又擔心的眼神。
當晚,旭日和東昇都沒有說什麼,旭日幾次站在燈還亮著的東昇房門口,幾次舉手推門,都沒有真正的用力推下去,他的心不止亂還伴隨著做錯事的罪惡感。
其實他並不真的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麼,其實現在他根本搞不清楚應該怎樣思考,怎樣看這件事情,不過,讓三個人都這麼難過,肯定是那裡出錯了!
「連朋友之妻都不可戲,更何況是兄弟的女朋友?你在搞什麼?」大頭在電話那頭大聲的叫:「你是怎麼啦!吃錯藥了?」
「你就這樣吼也幫不了我!算了!」旭日要掛斷電話:「我要搞的清楚自己就不會打這個電話了!」
「等等!」大頭的聲音緩和下來:「等等!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左安的?」
「我…」旭日仔細想,還真找不出真正的開始:「就…就…很自然的就…她一直都在那裡,突然之間…就有那種感覺了…」他還在思考:「我不應該放任自己的感覺,現在我知道了,我知道是那裡做錯了!」
「是那裡做錯?」大頭不解的問。
旭日掛斷電話,他知道自己可以避開這一切,只要他不放縱自己,他只要跟以前一樣凡事想到自己的責任,他就可以理智的面對一切。東昇是他從小照顧大的弟弟,有什麼比這個重要?他跟左安不過是被這莫名其妙的一天搞亂的兩個人,現在也許左安的頭腦也清醒了。
他悄悄的站在東昇的門外,對於付出感情卻得不到同等回報的心情,他太了解了,那種傷害絕非言語所能形容!有時那種懷疑猜測真會要人的命!他絕不要東昇也面對這些!他不要自己的弟弟嚐到『心苦』的滋味!
他把手放在門上輕輕的撫摸,用了一點力量推開了門。
東昇趴在桌上皺著眉似乎已經熟睡,電腦螢幕還開著,看來他一回家就點了左安的帳號,在螢幕上留下了大大的為什麼三個字,左安沒有任何的回應。
旭日關了電腦,拿件外套披在東昇的身上,就這樣的坐在東昇的床上,他要東昇一睜開眼就可以從他口中得到答案,他要誠實以告,讓東昇和左安有重新再來的機會,他會約束好自己,不干擾他們再一次的機會,這是他現在唯一可以讓自己好過些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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