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與回響】
在山上的輔導,每天都有不同狀況,挫折比喜悅多,但這些挫折,在看到孩子一點成就時,就都化為喜悅。山上輔導最辛苦之處,是不能用我們在平地所習慣的預設,每件事都無法視為當然地接受。我是把在山上輔導當成檢討教育所潛存的預設,並探討要如何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在屏東演講,討論此一問題時,有個原住民學校校長表示,他不能諒解為什麼一個導師帶六、七個小孩還沒辦法把小孩帶好,即使當成家教也應該要有效果才是。我告訴他,問題是在家庭及社區的支援系統不足,家長態度以及孩童對自己的態度。因此,雖然每班只有幾個孩子,帶不好就是帶不好,不能完全責怪孩子。我用實例分析,他才恍然大悟。我心想,如果一般老師及校長都無法意識到問題的關鍵,那學界就有責任認真仔細思索相關事項,提出合理分析,並建立可供參考的模式。而這應該就是我未來的責任吧!
所以,現場輔導固然重要,但檢討理論及反省參考更為重要。我幾乎每天都與家榮和淑美檢討新的狀況和問題。家長態度要改變、社區也要改變、包括我們自己也要改變,這是相當艱鉅的任務。我自己研究階級複製,知道社會、經濟、政治地位會複製社會階層,同時,教育也會複製階層,教育社會學的難題就在,我們以為教育能夠改變社會階層不利的處境,但很不幸,所有研究都告訴我們,教育不但不改變人的處境,反而還複製了社會階層的不平等性。
家長能有不同態度,他們早就到平地發展了,社區資源如能充份建立支援系統,也就不需要外界協助了。在家長身上,我看到他們對子女的期待,只是,不知道用什麼方式關心他們,要如何真正協助他們。他們期待別人能夠給他們答案,但又怕傷害到自己。
社區精英當然有較高期待,但也是無力的。我們希望能多照顧不同小孩,他們則怕人數過多都照顧不好。家長也擔心人數過多,會減少對他們的子弟的照顧。我們則認為一個部落如果有些人好,有些人不好,將來終究會成為部落的負擔與問題,安親班是普及教育,但針對各別差異,應有適才教育。為此,與家長、社區、學校常有不同爭執,也屢屢發生小磨擦,好在,這些事件都成為我們警悌自己、發掘問題的善因。透過長老、巫師、神父、社區理事會、部份家長、學校校長及老師,總能慢慢規順不同事宜。雖然很辛苦,但應該是值得的。我已經學到許多,也發掘出很多過去我們在教育理論上的盲點,希望將來在教育理論上能有些許心得。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秖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我小學時讀韓愈《馬說》就深深被其內容所吸引,在我成長過程中,見到不計其數聰明小孩,各種不同才能的朋友,但最後真正能夠出頭卓然有成的終究有限,不是人才沒有,而是沒有愈到識貨的伯樂。我在山美看到一個個有潛力的小朋友,但在環境中慢慢被銷磨掉。因為不甘心,所以想做點事。就像張家榮說的,看到三年級汪玲,一個人在校園遊蕩幾個鐘頭無所適事,心想,天呀,每天時間就消耗在看電視和遊蕩中,將來怎麼會有希望?父母工作到半夜才回來,或是在外面喝酒,大小孩帶小小孩,自己在家,怎麼會有希望?
過去,大家只知道原住民會唱歌、跳舞,卻不知道他們有許多其他才能。其實,是因為唱歌、跳舞自己就可以展現,不花什麼成本,凡是要花錢培養的能力,在現實考量下,往往就會被埋沒掉。夢薇五年級來南華時馬上就編了一隻舞,兩天教其他同學練成,表演謝謝我們的輔導,如果平地小孩有這樣的能力,家長早就樂不可支了。輔導他們得到全國舞蹈比賽得到全國第二名的鄒族藝術家***上回遇到時就表示,山美小朋友的藝術天份還沒真正發揮。張家榮在山上沒多久,就發現他們的美術天份,但因沒有紙、筆,所以無法發揮。在無限制供應他們繪畫工具之後,所有才華就展現出來了。
我問他們,誰會彈鋼琴,結果每個小朋友都舉手。問誰教的,因為有一間教室有風琴,小朋友看別人彈,每個人自己摸就會了,甚至,還有小朋友聽過別人彈一次就可以自己彈奏。天呀,這樣的小朋友在平地,父母親想辦法要栽培還來不及,怎麼沒有人想到應該做點什麼?台灣泰雅族原住民黃康在 2007年3月16日拿下維也納鋼琴比賽青少年雙鋼琴組第1名,他是九二一受災戶,後來到維也納學習,得到國內企業家贊助才不致中斷學業。得到首獎,大家與有榮焉,可是,山美每個小朋友都可能是另一個黃康,卻沒有人認為應該栽培。為此,我的一位研究生怡君,原來是民族音樂系畢業,主修鋼琴和長笛,願意上山協助,每兩星期隨淑美上山,教六個小朋友鋼琴整整一個學期。小朋友家中沒琴可練,淑美搬了一台電子琴上山,另外一位同學家中有部中古琴,願意捐給山上,我們找不到地方擺,暫時還沒辦法安排。這學期,南華師培中心捐給山美每年級一部風琴,小朋友比較有機會使用,溫主任也告訴小朋友,隨時都可以用她家中的鋼琴。但是,家中沒有人要求小孩練琴,小孩怎麼會自發學習?宜君論文開始忙碌,加上要實習,所以就暫時中斷了。
我幾次帶他們電腦營,剪輯多媒體影片,他們的創意及能力,遠超過我的想像,比起平地小朋友有過之無不及。是因為設備不足、資源有限,才看不出他們的潛力。我每次反覆觀看他們的作品,都提醒自己不要讓他們的潛能被埋沒。
同樣的,我們都認為原住民數學不好,連原住民自己都這麼認為。但是,數學關鍵階段在四年級到五年級,沒有銜接好,後來就很難發展。我們不放棄五、六年級,但主力在三年級,目前三位三年級小朋友已經開始上四年級的數學,從當初每個人跪在地上只求不要上數學,到現在主動要求要多做數學,張家榮花了很多心力,總算救回來他們的數學能力。
原住民英文不好,但上回在我車上幾個五年級男生,哼著梅君在聽的西洋流行音樂。晴萱在宏仁招生宣傳時,見到兩個鄒族女孩全程中英文雙語介紹後,主動要讀英文。夢婷在我們鼓勵下,現在每個月至少讀半月大家說英文,學校表示她的英文進步不好。可見得他們要學好英文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還沒找對方法。為此,我已準備開始帶他們用王財貴的方法,進行英語讀經活動。
過去,我也認為家長要意識到他們的責任,社區要意識到他們的責任,否則無法有效輔導。現在,我認為就是因為家庭不足、社區不足,所以我們要想辦法補充這些不足之處,然後慢慢教育家長,慢慢教育社區。我現在思索如何檢討現有教育理論沒有考量之處,要利用什麼方式才能有效達到成果。
除了家榮與淑美和我們可愛的同學外,我們已經在山上聘了兩位媽媽,協助帶課輔活動。人力仍然相當有限,效果也還沒顯現出來。但我相信,這所有一切,慢慢會匯集許多善緣,整合成有效力量,只要願意持續去做,有一天,會在這些小朋友身上看到教育意義的。
高山青、澗水藍,山美人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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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就是我每到周末就說我要上山的山美
看到這篇文章我其實感觸很多,
上禮拜五下午要上山前翟老還在助理室問我,
看過這篇文章沒?當時的我還一頭霧水,現在我知道了...
這是剛才我在小胖那邊看到的,所以我轉過來了!
感謝大家把它看完!
即使老師寫了這麼多,問題卻還有很多需要我們去克服的。
或許,會有人看完這一篇以後覺得為什麼社會這麼不公平?
但是,當務之急我們不是要在這邊撻伐社會不公或資源不平
而是要努力地去減少降低這些我們看到的不公與不平
我這學期決定跟淑美姊一起每週上山,
就是希望可以讓孩子們能有機會過好一點的生活。
否則不鼓勵他們努力,是會沒有機會翻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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