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夜風挾著沁甜的氣息在林梢間竄流。那輪明月掛在半空,暈黃到似要滴出蜜來,把大地灑上了層潤澤薄光。如此燦爛的月暝其實並不適宜行動,但是殘咒仍然換上了夜行衣,悄悄出了城。
沿著商道巡了一陣,沒有發現任何跑商的人影。「…反正今天也沒這個興致。」殘咒拉緊韁繩,掉轉馬頭往洛克山脈的方向行進。
洛克山脈四面皆為高聳的岩壁,要抵達山脈上面的獵場是件極度困難的事情,但是因為山脈裡埋藏大批財寶的消息,想進入山脈的人潮只是有增無減。和闐國王看好這裡的商機,下令在山邊設立了幾個碼頭,由巨鷹所拉動的飛船連結兩邊的交通,這不只節省了往來旅人的交通時間,更為王室帶來很大的收益。
平日的飛船碼頭夜晚是沒有航班的,大家都說是因為巨鷹要歇息的緣故。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少數人知道,殘咒也是知情者之一。
他策馬來到碼頭,將馬隨意拴在入口邊的門柱上,直直地走到看守人的小屋前,隨意敲了兩下門板。
「大瓦力,死透了沒?來給老子開船。」
小屋裡一片安靜,但搖曳的爐火透過窗戶閃著溫暖的光芒,也透出裡頭沒有隱藏好、影影綽綽的幾條黑色人形。
殘咒毫不猶豫的抬腳踹門。
「爺,別、別呀~那個門上次才修好吶!!」伴隨著木板清脆的碎裂聲,小屋裡馬上有人影撲出來,不過已經太遲了。
「不是不在?」殘咒冷哼了一聲,走進屋子裡。
「只要爺有事找小的,小的哪次不是排除萬難來達成吶?小的對爺的景仰就像仰望洛克山脈那樣子的虔誠吶~」飛船碼頭看守人大瓦力一臉諂媚的跟在他身後,「只是那些鳥就是愛偷懶,小的也沒辦法吶!」
「少來。這藉口你敢說出來,老子還不好意思聽下去。那幾隻破鳥是魔法造出來的,會累才有鬼!」殘咒一進屋,就看到一地四散的的紙牌,以及南北碼頭的其他三個看守人。
「今天不玩骰子,改玩紙牌?之前欠的賭金和利息賺回來了?」殘咒問得輕鬆,四個看守人卻臉色發白。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回話。
整天在這山巔上看顧著巨鷹及飛船,首都裡的娛樂半點都沒有享受到,悶極了的看守人也只能在難得的休息時間裡打打牌、搖個骰子,偶爾溜到城裡的賭場去試一下手氣。本來只是不傷大雅的怡情小賭,越玩越大、越輸越多…甚至乾脆天一黑就到場子裡頭,企圖要把身家贏回來。
又把這個月薪俸全奉獻給殘咒經營的賭場的看守人們,只好窩在小屋裡打牌解癮,誰知道債主竟然還是找上門來……
鼓起勇氣,大瓦力緊張地搓著手說,「爺,您不是趕著搭船吶?飛船已經為您準備好了吶~」他企圖要轉移殘咒的注意力。
「恩,好。」殘咒無表情的點點頭,逕自出了小屋,看守人手忙腳亂的趕緊幫他把馬也牽到飛船上。
挑了視野最好的位子坐下,一直到下船、出飛船碼頭前,這半小時的航程裡殘咒都不發一語。大瓦力為他準備好馬鞍及韁繩之後,打算待會好好喘口氣、慶祝自己成功轉移殘咒的注意力。
「別說老子佔你們便宜,」殘咒俐落的飛身上馬,「這個月的利息抵這趟船資吧,剩下的併入下個月裡頭去。」腿一夾馬腹,精悍的蛟龍馬在看守人面前人立起來、長嘶一聲,往山道裡跑去。
彎著腰,看守人用最恭敬的姿勢送殘咒的背影遠去。一直到聽不到馬蹄聲為止,他才敢直起腰,掏出手帕來抹掉滿頭的冷汗。至少這個月不必煩惱債務了……看守人大瓦力盤算著待會要告訴同伴這個好消息,以及如何繼續剛剛未完的賭局。
迎著東風,殘咒讓蛟龍馬撒開四蹄盡情地奔跑,直跑到湧泉積聚而成的池塘邊。見馬露出了點疲態,他乾脆下馬,任牠自行在池邊走動、食草,殘咒自己也解下覆面透氣。正打算拿出鞍下的皮水袋來裝些冷冽的泉水時,旁邊的矮灌木叢卻發出了悉悉簌簌的聲音。
……太大意了。來不及把覆面重新拉起,殘咒掄起大刀準備迎戰。這些年裡累積了不少仇家,為了防止對方來尋仇,他時時刻刻、甚至連夜裡都維持警戒狀態。
彈起身,殘咒卻望進一對帶著笑意的湖綠色眼睛裡。像是最沈靜的湖水,水面反射著月光,在微風的吹拂下濺起點點波光。他陡升的殺意突然莫名消逝的無影無蹤。
「你好。好美的月色,不是嗎?」來者是個挽著髮髻的的羅馬女子,她操著清脆的和闐語,白晰如玉的皮膚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溫潤。
她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皮水袋,順道替殘咒裝滿了泉水。「一起賞月?」女子在池邊坐了下來,拍拍身旁的草地。
殘咒楞了一下,接過她遞給他的水袋,在她指定的位子坐下。目光順著她那幾縷被風吹脫的頑皮髮絲向下看,長髮一路蜿蜒至領口裡的暗處……他的動作更僵硬了。
女子看著他,有趣的笑了。「我叫月桂。你呢?」
「殘咒。」幸好自己懂和闐語。殘咒看著月桂的甜美笑靨,一邊慶幸、一邊為了自己無抵抗的狀態感到憂心。但是如此佳人當前……等天亮後再來煩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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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實說,當初見到我,是不是整個人傻掉了?」清脆的女聲問道。
「老子哪有這麼呆?明明就是妳準頭差,把啥鬼子閃耀放到老子身上!」黑髮男子有點惱怒的說。雖然操著和闐語,卻帶著些微大唐口音。
「待在我身邊,你很委屈嗎…?」挽著典雅髮髻的女子以手覆面,帶了點鼻音。但其實抖動的雙肩不是因為淚水,而是因為極力忍著笑意。
男子沒有察覺,馬上慌了手腳,「沒這回事!老子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娶妳過門啦!」他趕緊安慰起新婚的小妻子。
大瓦力扭曲著臉正在操控巨鷹的行進路線,偌大的飛船就只載兩個乘客。讓他痛苦的不是心疼剩餘的空位本來能為他帶來多少收益,償還多少債務……
而是新婚夫妻你儂我儂、噁心的粉紅對話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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