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學教授在《四代人》一書中,把香港人分成四代:第一代是經歷戰爭的一代;第二代是「戰後嬰兒」在1946-1965出生的一代;第三代是1966-1975年出生的一代;最後的一代是1976-1990年出生的一群。呂大樂在書裡分別描述了四代人成長的社會環境和他們的性格特質。
第一代人背負戰爭的傷痕,養成他們節儉、刻苦,不浪費、腳踏實地等傳統中國人優良的特質。然而,他們也有很多傳統中國人的醜陋:重男輕女、怕事、固執等。呂教授認為第一代人給予下一代自由的空間和包容,為第二代人創造了一個很優良的環境。
第二代人生於戰後,活於「嬰兒潮」的環境,註定要面對沉重的競爭。在書中提及第二代人幾經考試的磨鍊,縱使知道考試不過是一個過程,但卻是十分重要的一個過程,所以力爭在考試中脫穎而出。精英主義,令這代人自我中心,形成一種捨我其誰的心態。他們現在掌握著香港社會最高的權力,縱使是退下來的時候,他們仍然不願意放手,也不像第一代人般對年輕的一代給予廣大的空間和包容,令第三代人落空了。
第三代人在第二代人壓迫下,難以「出人頭地」,再加上香港經濟轉型,令他們的出頭日更加遙遙無期。在「無期」的陰影下,第三代人少講遠境;主張活在當下;追求風格化的生活。舊有的家庭觀念,在這一代不再受到重視,婚姻與家庭並不是必須的。在欺壓的環境下,第三代人要尋找出路,而進修就是他們的出路。進修既可以加強自己的保護網,也可以是一個休息的機會,更重要的是讓第三代人有機會脫離第二代的欺壓。
第四代人是第二代人的後裔,呂大樂教授批評他們最缺乏個性。第四代人處處受到父母的照顧,由起居飲食、參加興趣班、選校讀書等等,都受到監管。由於第一代人信奉「競爭主義」,所以他們也強迫第四代人去競爭,要他們參加興趣班,從而增加入讀名校的機會,進而有好的前途。由年幼開始,第四代人就要為未來的工作打算。
在書中,除了第一代以外,作者對於各代的人鞭撻多,稱許少,尤其是第二代的人,作者認為他們影響之深,造成香港社會的問題。
我出生於1976年,根據作者的分類,我是第四代人。然而,我並不如作者所言是第二代的後裔,我的父母是第一代人,他們晚婚,共生了四個兒女,而我是排名第三的。我的父母出生於內地,他們在年青的時候來到香港,我的父親在小時候經歷日本侵華,母親經歷過文化大革命,所以他們很明白「苦難」是甚麼。在他們身上,我體會到作者說的刻苦耐勞精神,以家為重的性格。由於生活艱苦,家中人口眾多,我的父母學歷不高,所以只能做一些低下的工作,來填飽六個肚皮。
如書中所言我的父母給予我很大的空間,讓我自由成長嗎?答案是肯定的。但我不同意呂教授所說,是因為他們經歷苦難,所以願意給予兒女包容。觀乎我的父母雖然給我很多包容,但原因是他們早出晚歸,所以他們無暇監管我,對我有很高的要求。在我家,「重男輕女」的觀念尤重,我的父母一直對我哥哥寄予厚望,所以事事遷就;對於女兒則無甚寄望。
我沒有經歷過呂教授書中描述的第四代的情況,我沒有參加各式各樣的興趣班,以入讀較佳的學校;我自小就沒有選讀學校的煩惱,選校以就近居住地點為準則。在我的年代,我、我的兄弟姊妹、我的同學、我的朋友,除非家庭經濟環境較好的,大多沒有特別參加甚麼興趣班,即使參加課外活動也多是學校提供給我們的,所以那些活動並不「富貴」,當年最「富貴」的課外活動是學鋼琴,但也是少數人才可以得到學習的機會。
我想作者所描述的第四代人,較接近我現在教授的學生,尤其是家境較富裕的學生。因為家庭人口較少,父母多願意在兒女身上花費大量金錢,不難在學校裡發現學生要參加多種多樣興趣班。這種情況,在小學生和幼稚園生更加常見。至於那些家庭經濟環境較差的一群,父母終日為口奔馳,根本沒有餘錢讓子女參加興趣班,特別是由內地來港的青少年,他們不過是重複我當年所走的路。因此,我認為作者所言的,並不完全吻合現實的情況,至少在香港,低下階層家庭中,難以找到。而作者所描述的第四代,更適合用來描述香港的第五代人(1990年以後出生的「後生仔」)。
我經歷了八十年代中英談判、六四民運、香港回歸、香港金融風暴,對於中國的印象不甚了了,對於自我的身分也是一樣。第一代人由於多來自來地,所以他們對於中國有強烈的歸屬感,我的父親就是這樣,他總認為中國是美好的;不相信六四民運死了很多學生;為香港回歸中國感到雀躍。第一代人不會因為自己的身分而感到迷惑。第二代人,作者以「國粹派」、「激進派」和「保守派」來形容他們,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有「國家」的一群。然而第三代和第四代呢?
我們這一代(70年代中期至80代初出生的人),經歷了很多「大事」,我們年幼的時候接受殖民地的統治,接受殖民地的教育,沒有多大的人會留意中國與我們的關係。中英談判,當時我們還年幼,對此一知半解,只覺得是成年人的事,與我們無關。到了六四民運,我們已是高小和中學生,看到種種震撼的情感,心中難過,也開始聯想九七年以後的香港會是怎樣的?到了97年,有部份已經完成了學業出來工作,有部份則繼續升學,在大學裡讀書。回歸祖國,本應該開心高興的,但我們沒有忘記六四民運的血腥的景象,再加上沒有國民教育的情況下,九七回歸跟我們好像距離又遠了一點。大學畢業後,我們踏足社會,就要面對金融風暴的考驗,有些找不到工作,找到的也多不如理想,薪金下滑了,大學學位已經不是一種保證。回歸祖國並未給我們帶來機會。在書中,作者談到「三十世代」的人沒有包袱,敢於直言,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感。我們敢於直言,是因為我無權無勢(社會的權勢被第二代人掌握),所以不怕得罪權力的核心,而且我們的愛國意識,不及於第一代人,所以不平則鳴的表現較多,敢於向中國表示不滿。
香港人跌入「進修」的迷宮中,第三代及第四代的人,無不跌入「進修」中迷失了!九七以後經濟衰落,在事業上沒有出路的時候,唯有積存更多的「沙紙」,給自己多一點安全感,給自己一點安慰,更希望多「一把刀」,未來可以乘時而起。經濟環境改善了,政府鼓吹終身學習,香港與中國接軌後,香港人的競爭對手再不止於自己人,還有內地無盡的專長,所以我們又要繼續進修。
教育工作看似與香港經濟拉不上很大的關係,然而在經濟衰退的時候,教書是一個很好的避難所。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正值金融風暴,很多沒有想過教書的同學,為了高薪,於是投身教育界。結果,學校選擇多了,我被摒棄於教育界。於是我選擇了進修之路,多拿一個碩士學位以增加自己的競爭資本。成為老師以後,我還要繼續進修,因為我欠了一張教育文憑。完成教育文憑課程以後,政府推行新的教育政策,主張母語教學,而所謂的母語是指普通話,中文老師要用普通話教中文,於是我不得不進修普通話。然後又是另一個教育改革浪潮──「三三四」,我又不得不繼續進修有關新高中的課程。大學畢業後,我在工餘的時候共花了十一的時候進修,最後仍然追不上教育改革的步伐。我想進修已經不再是自願性質,不再是精神上的安慰、自我的滿足,而是社會強逼我們不斷向前走,不進修將會被社會淘汰。
作者說第二代人掌管了香港大多數的權力,我是很認同的。看看香港的管治者,看看香港有影響力的人物,看看我們的上司,有不少是第二代的人。但第一代的人就沒有影響力了嗎?我並不認同。在香港政壇上,第一代人的人大多已經退休,然而在經濟層面上,掌握香港經濟命脈的,仍然是第一代人。雖然第一代人已越退休年齡,不過他們未完全把經濟的權力轉移到下一代人的手上,所以不單止是第二代人對於香港有大的影響力,第一代人也有相同的影響力。
書中提及第三代人被第二代壓得喘不過氣來。我認為這不是香港獨有的現象,其實在很多國家也有相同的情況,因為戀棧權位是人之常情,一旦握有權力,人們就不願意放手,等到有天不得不放手的時候,接班者可能已經是相隔了一代的人。這種情況,在中國歷代王朝可以找到不少的例子,皇帝久久不退,太子難以登上皇位,即使有機會大權在握,年紀已經不輕。又如英國的情況,英女皇縱使年時已高,只要沒有退下來,查理斯王子仍然是「王子」。第三代的人已經不能依據默默耕耘,來戰勝第二代人。近年香港新興很多創意的工業,是第三代和第四代人努力的成果,第三及第四代較第一、第二代注意創意,他們多懂得靈活變通,這是他們優秀的地方。
不同的社會環境,成就了不同的香港人。《四代人》描繪了不同年代香港人的特質,雖然十分清晰,但涉及的層面不算廣泛,作者主要是圍繞香港的上層社會的情況(曾經接受高等教育、家庭環境較佳),至於較低下階層的,大多未有論及,這是本書的局限。本書能指出香港社會問題的根源之一,就是第二代香港人沒有為後來者提供廣闊的空間,讓他們自由發揮,也把「競爭主義」帶給新一代,形成香港不良的歪風,是真知灼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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