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邦愛過喬治桑,當時,她宛如世人眼中背離軌道的太陽。
他們住在一起時,她飼養的小狗也在愛的圈圈裡。他看見那隻狗追逐著自己的尾巴,大概是笑著譜寫了《小狗》;他不避諱讓人知道這曲子的由來,據說,小狗幸福時,就喜歡追著自己的尾巴跑。後來,他發了病,日夜咳個不停,她也不閃躲,理所當然地,就這麼要他到馬約卡島休養。他在島上的修道院裡譜寫了《雨滴》,她則把一切寫進了一部小說中。
這一季過後再過後,她仍如太陽,亮燦燦地,只是離他遠了些,而他仍然繼續咳了整個人生,直到死在異鄉。鋼琴詩人的遺願無人違背,他的心臟被摘下,浸泡在白蘭地酒裡,一路送回了祖國波蘭;教堂的柱子裡,安封著他的心。二十七年後,他的碑前橫有鮮花,四季不衰,他曾熱烈愛過的她,卻隨著太陽在諾昂西落。
人,難免死透,但關於音樂啊、文學啊、愛情啊,卻可能存活好久好久。
那時,舒曼的手受了傷,再無可能成為優秀的鋼琴家,為此甚為提攜後進,從不吝惜讚美,他以極為詩意的方式評論蕭邦的音樂:藏匿花下的火砲。他要先生們脫帽,向蕭邦這位天才致敬,而他自己最後苦於精神疾病的折磨,拖磨著死在療養院。他的墓地被人修建得亦為詩意,愛妻克拉拉的雕像坐仰於下,抬眸凝望他。那一眼即是永恆,心碎了的人,也得以因此癒合。
克拉拉總是與舒曼愛得坎坷,卻也甜蜜得夠令她寡獨撫孤,不以為苦。他曾因想起她的童年,譜寫了《童年即景》,叮叮噹噹,殷勤囑咐,不要忘記他;他曾不惜狀告她的父親、他的恩師,只求在長期努力後,終能光明正大,與她長相廝守。他曾認真撰寫樂評養家,她則努力教養孩子,他案前杯裡的彈珠,總被她拿來賞給孩子,他笑看著、笑看著,漸漸地便也身不由己了。他狂亂,他失常,他跳河,他死了,她也跟著一起碎了又碎,可他仍留給她好多好多的甜啊,甜得是瘋了也愛他,死了,還要再愛他。
有人彈響了舒曼的樂曲,叮叮噹噹,克拉拉不會忘記他。
照料知音遺孀的布拉姆斯知道,克拉拉彈得一手好鋼琴,能給予他的,恐怕也就止於音樂創作上的鼓舞與勸慰了。面對她,他許是也有進退維谷的時候;他若嘆息一聲聲,她一句輕輕問候:「最近樂曲寫得如何了呢?」他便感開懷,大大振作!對了,舒曼是怎麼評論他的交響曲?是的,是的,「帶了面紗」,倘若,換成評論他這名「德意志男人的戀慕」,這四字形容也是再巧妙不過……
啊,布拉姆斯別嘆息!德意志男人能駕駛坦克開拔山原,瘋狂挺進戰區,可遭遇過的人都知道,但凡掉進感情的壕溝,人難免會望著正午的太陽說:直視時,亮眼得令人詛咒流淚,閉上眼,又感有那溫暖香甜的一刻。愛情嘛,不正像這樣一回事!
Clytie_Fredric, Lord Leighton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