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三官廟)
跟過去所有元旦ㄧ樣的是
休假的ㄧ日
我似乎很久沒這樣休假了~母親給我的假
但如同所有的假期ㄧ樣
我還是不得休息
甚至更疲憊~可預期的是假期結束後,我只是更疲勞
兩通久違的電話,是來說新年快樂的
我應該是不說居喪間的事的
但我還是說了
或許,潛意識裡我仍是希望想有人安慰的
儘管當聽到了安慰的話語時,我總是讓對方打住,說"我還好,謝謝你的關心"
堅強與釋然,還是種必要的姿態吧
不這麼堅持,無法維持我避免崩潰的理性
傷心總是會被時光沖淡的,所有的慰藉言語我自己清楚
我也知道"我還好",因為我還有不容我恣意的"責任"存在
悲傷有所止盡的,我其實明白
人生所有的離合悲歡都是必須經歷的過程
而結果只是讓我們更能釋然人間種種
兩通久違的電話,我很高興自己還能在新的ㄧ年開始時被想起
我想我總是讓人不知如何安慰
換作是我
其實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失去親人的傷痛
關於理性觀點的種種釋然理由我都明瞭,就是無法立即轉化掉感性層面的
我已不再讓悲傷蔓延,只是取代以往後濃濃的感恩與懷念
我想,往後我會更能體會別人關於生離死別的悲傷
毫無任何理性理由的,就是悲傷
那都是真情的,無關該不該與對不對
( 2010 年 1 月 1 日 星期五)
那時候
我只能靠在熙攘往來的空中長廊的牆角裡淚流不止
直到情緒平復
我不想倚靠誰的肩頭哭泣
當我發現竟可以悲傷如此之時
實際上我也找不到誰可以依靠
我總是擔任被依靠的角色
關於自己的,應該就自個兒處理
當意識到我這次可能永遠會失去母親的那ㄧ瞬間
才了解是為了保護並榮耀母親,我才會這麼努力與堅強
失去了這個依憑,彷彿靈魂被掏了個洞
沒有了你,我ㄧ路走來所構建的,似乎就像崩落中的巴比倫塔般
空中花園的夢想終於還是夢想而已
我沒救贖誰
包括我自己
接下來我該為誰努力?
在我將母親術後取下從開刀房領回的當下
捧在手上的母親遺骸
走回加護病房那ㄧ路上只是任淚無聲地飆
然而
我得在進加護病房前止住淚以冷靜的表情處理後事
我總是可以隨時收束傷悲的
當處理告個段落,等著救護車來載送我們母子回家時
在病床帷幕內,我靜坐一旁看著母親遺容
我才知道什麼是"痛徹心扉"什麼才是"心碎"
除了不斷啜泣,我什麼也不能思考
結束了
我守在靈堂直到頭七的今天
白天我堅強地支撐著父親與妹妹,在夜深寂靜之際,我獨自書寫我的傷悲
母親有靈她知道我會沒事的
我ㄧ向如此地讓母親心疼
原來我最愛的人是母親
(2010 年 1 月 2 日 星期六)
悲傷會多久
這次的.我不知道~
關於我娘可能會早逝,不是沒心理準備
也早從各種宗教文章中汲取抵禦這種悲傷的理由
然而
ㄧ旦成真,還是全面崩潰
毫無防禦能力
我娘是我從小就想保護的人
也許,她才是我最愛的人,且無可取代
失去最愛的人,那感受原來是如此的
娘走後的這些日子,支撐我的是"辦喪事"與"陪伴也失去生存支柱的父親"
父親才是我娘最愛的人~這是這幾年我才明確知道的~
沒錯~還是"責任"~身為長男的魔咒
這似乎是娘最後派給我的任務了
把注意力轉移到治喪工作,"忙祿"總是我緩衝甚至是暫時逃避問題的方式
這些日子我總待在靈堂裡睡在靈柩旁,而且停擺了其他的工作
這是第一次我發現有讓我情緒波動至無法開庭寫狀子程度的事件
明天~告別式之後~究竟是遺忘的開始,還是悲傷的持續發酵
我真得不知道
不過,我隱約感受到娘的永別,已崩壞了為了娘加諸在自我身上的情感封印
沒了娘的~就像完全脫離母體羈絆的男生~將完整地進化成另ㄧ個男人
娘結束了她的旅路~而我仍將繼續旅程
我只知道我原有的某些部份崩壞了,ㄧ起被娘帶走了
那~我會是回歸原始本然,抑或是蛻變成另一個該然?
我不知道
明天母體將火化
(2010 年 1 月 7 日 星期四)
清晨
寒風冷冽且
有雨~
陪著母親最後一段路從中華東路到南路
告別了所有人後
在靈柩將被推入那道灰白鐵門之前
情緒就完全崩潰了
在火化場前匆匆而有點紛亂地告別
那道鐵門永遠隔開了母親在塵世上的最後憑依
有些意外的,遺骸竟那麼少
到最後剩下的就只有這麼一些嗎
毫無實際感的完成撿骨儀式
猶似作夢般的
把母親的骨灰罈抱在懷裡
才有想起小時被母親抱在懷裡時的溫柔與安心
把母體遺骸放進家族墓園後
結束了我跟母親塵世上的一切連結
我想
若是被某人遺忘捨棄了,就算是活生生地存在著,對那個人而言,也是猶如死去般的
若我還是一直記得惦著,即便已是逝去永別了,那人仍將一直活在我心裡,只是難以再相見而已
或許
這樣想
會讓我釋然一點
一月八日這一天
上午有雨
移靈火化之際,近午,雨止日出
撿骨入罈乃至入土埋葬之時~一片晴空蔚藍
這天
我灑了空前未有的淚雨
崩潰了情緒的全部
也死去了自己的一部分
悲傷似乎才正開始逐次發酵著~
只是~結束了
(2010 年 1 月 8 日 星期五)
因為愛得這麼深所以痛也是這麼深
然而所有的悲傷原無濟於事
生者有生者的旅程要繼續
生老病死~原是必然
想想~若活得較久些~要一一送別自己所愛所在意的人們~情何以堪
所以
等我把責任履行完了~若可以~讓我早些走吧
人生啊~還真是個無聊的歷程
所有所學所聞的人生意義~忽然都覺得盡是虛言
所有的生命都是被命運推著走的
而宿命是無可改的
所有可逆可改的說法都是來自人類的無知與昧闇
母親的一生~是怎麼一回事
生命的意義~創造繼起之生命~這本身不是造業嗎
似乎~我不再單純地相信過去所相信的
真是虛無啊
現在~我既無法積極地看待人生也不是要消極的面對生活
感覺就是"虛無"
原來價值觀就不太清楚的我~似乎更模糊了
我不復悲傷了~只是沉入了片茫然~原來的自己崩毀了某一部分~災情如何~我還不清楚,也還無力去勘查或重建~隨娘死去的那一部分~甚至是哪一部分,我都還不清楚~
還在茫然中~腦袋還是空白一片
或許
我該考慮的是重新再塑造"自己"~
原來支撐自己的~維繫自己的一些東西,都粉碎掉了
我知道誰也幫不了我
如昔般只能靠自己
(2010 年 1 月 9 日 星期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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