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無風雨也無晴 究竟我應該屬於哪個感情世界裡的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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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

今年67歲

今天在加護病房的電腦醫療紀錄裡

我才明確的知道

向來健康強壯的父親

一點都不像67歲的老人

他對他多病的妻子說他要照顧她到她走他才會走

他告訴他兒子說:沒有我,你媽怎麼過下去啊

然而

一大早

他打電話給我說:兒子啊~我要去急診了

我知道他說氣會喘不過來已經一陣子了

我想終於要去看醫生了

既然還能自己打電話,我沒想到是這樣攸關生死嚴重的

當我趕去奇美時,母親在急診區外無主地團團轉

一進去

躺在舖著綠色床單急救床上父親

右頸部被割開了個血淋淋的洞

醫生賣力地實施心肺復甦術

像電影畫面般的沒真實感

卻發生在陪了我39的健康父親身上

這個總跟我說連我的身體都比你好,你要保重自己的父親身上

醫生確認了我是患者可以說明狀況的家屬

他說:你父親走進來後,我們發現你父親需要急救,正當在急救時,你父親心跳突然沒了

我們現在啟動葉克膜搶救中

然後,我毫無選擇地在如同我辦過醫療糾紛案件卷宗裡夾著許多的同意書上簽字

一陣子後主治醫生跟我說明:心跳不是很"漂亮"

我詮釋:有心跳了但並不穩定

我終於可以靠近病床

我試著呼喚他,父親聽到了

費力地睜開眼睛,看了他的兒子

我淚流下來,父親眼角也汩出眼淚

我跟他說:媽就在旁邊

他勉強地側過頭看著他說要一直照顧下去的妻

我跟他說:爸~你走了,媽怎麼辦?

然後,血壓突然不穩定地又逐了我們出去

我忙著試圖連絡我恨的他那個讓他氣急敗壞又怨又疼的小兒子

以及

嫁在台北孝順的女兒

之前醫生說要我聯絡家屬

看慣了別人送死迎生的生離場合的他們

是那麼的冷靜

我不爭氣不斷流淚

母親唯一依靠的父親

我同時得要擔心兩個人

父親不守約定

你不心疼我

你總把最重要最艱難的責任派任給我這個長子

從小我不能撒嬌耍賴

我一直在學習堅強

其實我真得很脆弱很愛哭的

你知道我一直沒辜負你

我知道我完成了你對我期待的一切

你以我為榮

我做得這麼好

你為什麼不遵守約定

你要幫我好好照顧媽媽跟我兒子的

你說要幫我多找些客戶

讓我安心拼事業的

做人要守信

老爸

有時你也要心疼一下這麼努力這麼孝順的我

我很依賴你的

老爸

因為你

我才會讓我自己變得這麼堅強

你好起來

我答應你戒煙

你要我原諒你的小兒子

怎樣我都答應你

只要你熬過這一關

老爸

我的前半生都聽你的了

這次

就聽聽我吧

你還有好多演歌要唱

你還要看我兒子結婚呢

媽還在等你載她去買菜,看醫生呢

沒有你

嘴破,誰幫媽塗藥

助聽器誰幫她裝

她吃哪一攤的米粉只有你知道

沒你

媽怎麼辦

你欠她太多

千萬不要放下她啊

媽是這樣想的

你知道

媽除了你,沒人能碰她的

老爸

你欠我們的還沒還完捏

我還沒幫你做過壽

你兒子幾年後肯定是大律師

你還沒嚐過當"尊翁""老太爺"的尊榮滋味

我該給你的還沒給完

老爸

你一定要熬過來啦

一定

我相信你一定會康復回家

我跟媽說要相信我老爸

他一定會康復回家的

(2008/04/22 23:39)
**

老爸.我知道你很難過.人生總有第一次

我知道你沒住過院

一住就是奇美的加護病房

不過感到難受或痛

至少老爸你還活著

老媽今天堅持要進去看你

你揮著手阻止

我知道你不想老媽看見你現在這樣子

但

老媽若沒看見你印證你還在的話

那老媽是否有好好過日子乖乖照顧好自己等你回家的動力

今天你的兄弟姊妹都來看你了

大伯要我跟你說死這回事在我們家族也是講次序的

他老大都還沒走

老三搶甚麼先

要你先候著

我說啊

老爸

你人間責任還沒了

你還眷著好多事

這回這種突發必死之疾

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具備下

都把你搶回來了

死神算是勾魂鉤了個空

接下來

就看你的決定了

我知道老爸你的生命力很強的

除非你真捨得老媽

要不

我知道

你會沒事的

我也跟菩薩這麼說的

死不了

上天一定有要你活下去的理由

老爸你說對吧

(2008/04/23 22:10)

 

***

老爸住進加護病房滿七天了

我還不知道上天的抉擇是怎樣

不過

昨天父親開始會感受到兩腳痠痛而試圖移動

會痛

就是還活著能感受的證明吧

我身體未必比父親好

但是我起碼得活到責任完了

於是乎

我認為我該把菸戒掉

其實只有不抽這個動作而已

抽菸對我已經是個跟呼吸差不多的習慣

所以

戕害我健康的程度應該比一般人多

況且我代謝本來就不太好

當時開始抽菸時

我就設定自己只抽到40歲

父親的這個事件

似乎在警告我

我得履行承諾

我想

我會做到的

我知道冥冥中的一些啟示

父親若康復

我就戒菸

這是我體會到啟示的一個尊重

接下來是運動

我其實對自己沒那麼重視

但既不是無用之身

不是能增添周圍人麻煩而必須讓人倚靠的自己

所以維繫健康似乎成為我的責任

我父親跟我一樣一向也是個不很愛惜自己的人

這次很明顯地他造成了他極不願意發生的事

如果這是個啟示

我想我們父子已經體認到了

要疼惜別人得要先顧好自己

然而

肺動脈栓塞

這種鋒利的死神鐮刀

揮下之前

是會不先警告的

(2008/04/30 09:34)

 

*不是能雲淡風輕 *

 

生死

其實輕如鴻毛

沉重的是

情感

悲傷是因為不捨

擔憂是因為在意

當把一切交給神明

不是我對老爸沒信心

而是

卑微渺小的我

無法知悉怎樣才是對父親好

我想

只有無上權能的上天才知道吧

我祈求神明賜給我力量與勇氣,能帶著我在意的人走過這一段

生死有命

有生就有死,只差遲與早

不過這對活著人的在意與眷戀而言

卻不是雲淡風輕的

我知道父親知道的

所以我跟他說:活下去

我還能讓你拖累

而你的存在才是真得不拖累我

人生有好幾個劫難

我相信我對老爸你的相信

你可以的

我在拼

老爸你也要拼

這次是真得要把命拼回來

(2008/04/26 22:01)

我從不懷疑你有超強的生命力

在遇到這種致命殺手級的肺動脈栓塞急症

你連急診都是自己走著進去的

我最怕的是

你怕拖累我,所以放棄求生

我總以為若你想活下去,絕對可以熬過這關

昨晚...你嚇壞我了

我真怕你放棄了

當了你將近40年的兒子

我怎麼會不了解你的想法

所以我很怕

昏睡的你不斷下掉的血壓

我喊著你唸你

我確定你聽到了

所以,血壓慢慢地跑上來了

直到11點多醫生終於跟我說

你胸腔內的出血引流程成功

胸腔壓力成功化解

不必開刀了

老爸

我知道你又打贏一場仗了

今早趕下來看你老妹去探你

她跟你說話

你聽到了

我知道鎮靜劑的藥效未必鎮得住你

所以你的左腳緩緩動著

我知道你想跟你最疼的女兒說:我知道,我會加油的

老爸

你知道嗎

這次,連我都自己下去禱告了

因為我夥伴發動各區教會為異教徒的我們集體代禱

這份真誠與愛心,我自己不能不參與努力

主啊~我讚美你

加護病房放著你愛的台歌與演歌

我跟你提醒要你好好聽

這樣躺在那,也不會無聊

再忍耐一下

我們等你回家

老妹說要帶你去玩喔

加油~老爸

(2008/04/26 00:13)

儘管在心驚肉跳的現在
我還是沒忘記自己是幸福的

所以,我沒資格說喪氣話
我有一群深夜陪著我在醫院等父親胸腔引流結果的夥伴們
 
他們也工作了一天甚至是在加班後
 
甚至家中也有隨時會送急診的母親
 
我擁有的其實從來就很多

我或許必須學習如何帶給人希望
而不是總提醒現實的殘酷與失望
 
禍福相倚,從來如此

人間還是溫暖處處
2008/04/26



這幾天,我就像是個還很小的孩子
我只任性地要我老爸一定要順我的意活過來
 
我發現我實在捨不得老爸
只要父母還在,我起碼還是他們的兒子
 
這種病就跟嚴重意外車禍沒倆樣
 
只是我相信我爸不會放得下我媽
他知道他太太沒先走,他走不了的
吵鬧了一輩子最後還是這樣
這就是夫妻
 
而我只是希望辛苦了一輩子的他們能再多享幾年福
2008/04/28



脫離葉克膜之後,老爸昨天終於回復意識了
 
眼睛睜得好大,雖然還很虛弱
還靠呼吸器調整呼吸的老爸
顯然想跟我說什麼,卻連筆談的力氣都還沒恢復
 
老爸顯得很焦急又很懊惱
我極力慰撫,直到今天我才問懂老爸是想要回家
 
我跟他說都活過來就沒啥好急的了
 
老爸看我的眼神,我知道我從來都是他信賴的好兒子
 
因為我是長子
2008/05/01
換到了普通病房
我讓父親奢侈的住單人房與個人看護
我想現在我負擔的起
我還沒辦法讓他住VIP病房
但我實在不想拿這種方式孝敬你
 
雖然我省吃儉用存存得宛如貧民
但之所以存錢就
是預防這種意外
 
這命是撿回來的
老爸說在昏迷中他只記得有看到他媽媽來幫他按摩心臟要他別擔心
 
我相信的

因為老爸現在真得跟他謙手走了38年人生路的娘感情很好
2008/05/03


大難不死是真的,是不是有後福
我想栓塞了一次,高復發機率還得靠老爸他自求多福
身體是自己

醫生救的是活人,而不是沒命人
 
好歹我總算能喘了口氣
 
遭敗家子奪光了他們的財產,連我也是殃及的池魚
要不是我命夠硬,恐怕經不起這一波一波的劫難

我是長子
只能堅強而無法輕鬆

從來都是背負付出而不能任意依賴

是我的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