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好多天,一直到昨晚回台北,我才知道,他的離開,也帶走一部份的我,畢竟,我曾是他的一部份。
星期五,下午大姊就來電要我星期六就得回去。晚上還有一間辦公室該除蟲,做完才跟老伴一起吃飯,餐中電話又響,催著我要立刻回家。跟家人說我得回家收拾衣物和日用品才能叫車。
回到家,已經是全身汗水,不懂為何深秋滂沱的雨夜,能讓我汗流不止。匆匆收好該有的衣物和用品,請老伴幫忙叫計程車,還要去接大姊。電話不停的響起,我身上沒乾過,計程車司機彷彿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趕路超車的把我們送回去。
已經來不及了,家人宗教信仰的教友們已經開始集合,禮儀師、我和小鬼,合力把他身上的衣物脫下,看著他瘦骨如材的身軀,我明白我那中等以上的器具,遺傳自他的基因。身上的汗水不曾乾過,把壽衣往他身上穿的那十幾分鐘,好像好幾年一樣的長。
家人的哭泣聲,我開始頭疼了起來,跟老媽說:
「妳這樣的傷心,他會捨不得離開,沒辦法到佛祖身邊成佛去了。」
她的信眾朋友也這樣勸解,才開始收起眼淚。
頌經、提唱,滿室的聲音和香的味道混合著,看著老媽凹下的臉頰,心揪著。
於是開始三天三夜守靈、頌經、捻香、面對親友的拜訪。
這樣的場合吸引一票吸血鬼來訪,睡得少、吃得少、白天面對宗親想分一杯羹,晚上面對數十位他的信眾朋友的頌經、提唱,我雙手穿起他生前使用的佛珠、捧著他生前念唱的佛經,我跟老媽說,我是為了他和妳而去做這件事。
夜裡風很大,氣溫開始下降,我裹著毛毯,坐在沙發上,門不能關,狂風灌進客廳、冰櫃時而怒吼時而安靜,看著他生前出遊的照片,腦海一片空白。
他的離開,是一種解脫,解脫病痛多年,解脫服伺他多年的老媽,我不難過,只是很心疼老媽,畢竟他是她的天和地,即便服伺病榻也許有些怨尤,但總比以後連個怨的對象都沒有來得好些。
白天,宗親知道分不到羹,便開始給壓力,講些五四三的,我問了一下老媽,老媽點點頭。
「這是我爸生前的遺願,他想用他所信仰的宗教儀式進行他身後的一切。」
那些吸血鬼們很不屑的離開。
白天親友來訪、捻香、信眾朋友晚上頌經、提唱,守靈。一直頭痛,開始把頭痛藥當成咖啡因。睡不著。
頭疼、想吐。翻的睡不著的身體。元氣大傷、體重在三天內掉了三、四公斤。
該回台北,已經在凌晨一點多寫了封簡訊給那矮子的秘書,請她上班時幫我請個假。
撐著虛弱也頭重腳輕的身體,忍著想吐的感覺,公車、火車、捷運。在自己習慣的床上,仍然睡不著。
老伴回來了,他靜靜的聽我一直講一直講一直講,心中的壓力開始有個宣洩的出口。
吃不下,身體很疲倦。還是勉強自己吃些習慣的食物,不吃,怕倒下來的會是我。
進辦公室,矮子找回六個月前離開的奴才,要我明天交接完回家照顧家人,還裝傻,說他秘書沒有告訴他這個消息。
把該申請的補助和該有的假給請了。
他的離開,帶走一部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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