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芝。」
她回頭,目光明朗的望向舞台對面的觀眾席二樓。
「上來啊。」一群青年,全身沐浴在黃色調的光裡。
她緩緩的上樓,那時她絕不知道,今天她選擇上樓,也同時選擇了另一個人生。
在觀眾席上,我看見易先生臉上的憤恨與陰沉,也看見假麥太太無懈可擊的偽裝。
為什麼這兩個人要相識?我不忍心眼睜睜的看他們相識,又分開。
但戲還是落幕了。電影院裡頭的冷氣好冷,而易先生眼裡沒有落下的淚水,卻熱燙的燃燒我心深處。
〝麥太太〞是為了暗殺易先生所塑造的假身分。為了辦好上流社會的寂寞貴婦角色,身為女大學生的她不會打麻將,只能一直輸錢;為了接近易先生,她忍下心中的懼怕堅強的直視易先生;為了當易先生的地下情婦,她強迫自己和不愛的男人交歡;為了過去付諸一炬的努力,她扛下相隔三年重新來過的任務。她總是獨自一人承受常人無法想像的壓迫感,所有人的期望強注在她身上,原本她確實能不負眾望的完成計畫的,但仍輸給了愛。
易先生像一位身穿數十件盔甲的戰士,也許他最柔軟的部分連他也忘記了,但麥太太一層層替他脫去厚重的武裝配備,甚至唱了一首情歌喚醒了他捨棄已久的鐵漢柔情。剛開始他粗魯憤怒的跟麥太太纏綿,他早已不再相信任何人,每個人接近他都別有目的使他既絕望又粗暴,而麥太太還是接受了他,並且開始比任何人都還要瞭解他。
這是一場耐力賽,時間磨去了易先生的防衛,也漸漸讓麥太太迷失在賽程裡。他們都變得不是原來的自己了,那樣殘暴陰暗的易先生,漸漸打開心防相信所愛的女人;那樣聰慧冷靜的麥太太,越來越分不清楚謊言與真實。從謊言起步的計畫,卻難以估算真實的人性糾葛,誰輸了,誰懂得?身處其中,各自有各自的解讀。
我一直看著,看著冰冷鏡頭下活生生的小人物們不同的故事交錯,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生本來就是該這樣上演的,每個人都有他的愛恨顛癡,在這樣的愛國情懷下,細膩交纏的人物連結,所有人都是主角,相互牽制,相互拉扯,
直到筋疲力盡。
遊戲早已荒腔走板,劇本由老天安排,人們最赤裸的內心戲,讓我內心脹滿了豐沛的感情。李安最擅長的就是如此這般的情緒刻劃,難怪他會對台灣報導感到失望難過,他要你記得的,不是梁朝偉如何和湯唯做愛,而是,在激情之外,與你心靈共鳴的那種,無以名狀的情意波動吧。
我看「色‧戒」,閱讀張愛玲筆下的情愛曲折,也閱讀心靈突然飽滿的那一瞬。
在戲外,我則思考著一個問題:為什麼李安可以這麼細膩?男生去看了這部片,沒有什麼感想,女生倒是十個有九個覺得好看。女人通常是較為敏感的,李安卻能觸動那個獨特的區塊。這讓我想起有一次我看電視,忘了當時那位導演的名字,他說人到中年,會突然變得感性許多,經歷了人生的潮起潮落,卻在中年時開始挾帶著一些陰柔,也變得容易被撩撥情緒。不曉得這是否能解釋李安能將感情戲處理的如此動人的原因呢?
也在網路上看有人拿王家衛和李安的電影比較。那位記者說王家衛藉由「花樣年華」和「2046」來譏諷女人,將女人之情荒謬化、普遍化,使其成為人間永恆的笑柄。李安則是在「色‧戒」裡同情女人。看了這篇報導我頗為吃驚,以我的角度,我看王家衛那兩部戲卻是看到了女人的美麗與哀愁,我覺得戲裡的梁朝偉是一個懦弱自憐的小白臉,但記者卻說:梁朝偉扮演縱橫情場的小白臉,把女人搞得痛不欲生而無半點為情所苦的樣子。我真的不解這段話,我還記得梁朝偉是為情所困的,他一直在內心留戀著他所愛的女子「蘇麗真」。這真是我解讀錯誤,還是男人與女人看的角度不同?如果有看過上述這三部戲的人,還盼能給我不同的見解,非常感謝。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