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頸鹿和我ㄧ起等著夜晚的最後一班捷運,我們安靜的站著,沒有試圖與另一方攀談,但是天知道,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裡等待。
捷運來了,我看著長頸鹿,禮貌的比了比車上,你先,我說。
他微笑,眼神很是空洞的上了車。我們挨著彼此,既熟悉又陌生的坐在一起。這短短的車程我們達成共識似的不開口,直到長頸鹿接起了手機,對電話彼端的長頸鹿哭鬧了起來。
「你算什麼朋友?我今天就要丟棄你了,可惡!你傷透了我的心!」喀的一聲,長頸鹿把手機蓋狠狠蓋上,絲毫不在意我在旁邊忙碌的欣賞好戲。
他轉頭看像我,縮著脖子轉動十分高難度,但他顯然練習有成,迅速轉向我狠盯了起來。我縮起肩,不可否認我有些害怕,他的目光太過伶俐。他打量我全身,深層探索我低垂的眼睛裡藏的秘密,突然他說:「我的好朋友不清楚我的個性,他認為我不信任他,他認為我時常說謊,他需要絕對的誠實,真是個壞男人。如果他懂我,他就知道我向來只對人敞開70的自己,另外30的自我那是我的禁地,而他卻想跨入,很不尊重我。」
「嗚嗯……」我發出小動物求救般的鳴叫。這種突發狀況教我該如何反應?
我怯懦的發言:「最近…..我也碰上了同樣的狀況……..」我的朋友希望我忠誠,毫無保留的告訴她我的所有,但是我無法,我有我想隱匿的心裡禁地,還沒有準備好要開放讓人參觀。「於是我得到了她的不諒解和心寒。」我對長頸鹿傾吐我的狀況。他善解人意的望進我眼底,如同海一樣的包容力,我沉溺在裡頭,不自覺的說了更多。
「我希望大家都好,希望所有人都喜愛我,我不想讓她失望,但我也真心不懂為什麼對她坦承自身就是真的好朋友?難道我不能保有一些?我有一個認識快10年的超級好朋友,她就諒解我是這樣一個不展露深處情緒的人,她完全接受,現在我不曉得我要怎麼面對那位女孩才不至於令她生氣?」真希望我也能像長頸鹿一樣說丟棄就丟棄。
長頸鹿低頭深思,然後出乎我意外的,他用力地抱住了我。瞬間我頭暈腦脹,胸腔脹滿了某些東西,看似混沌,卻又清晰的不可思議。
每個人都不懂每個人的寂寞,學會挖開隱藏的那面是如此如此地呼吸困難,但是擁抱這樣近距離的碰觸卻救贖了某一部分的自己,即使對方不瞭解你所瞭解的,但是太過溫暖的肢體相擁會讓人不自覺鼻酸,敞開自己當然是脆弱的,或許比隱藏的自己更脆弱也不一定,誰知道呢,很多時候人們根本不懂得愛自己,擁抱自己,就這樣赤裸的站在陽光底下,任由他人的眼光覆蓋最真實的自我,穿上別人覺得好美的衣服,談論別人最愛的話題,迎合著週遭,然後在一場大霧中迷失,想了很久自己的名字,慌亂的思考著與自己無關的事。
「我這樣算是自私嗎?」
「自私當然是可憎的,如果能夠拿捏,那真是太完美了不是嗎。」長頸鹿這樣說。
「嗯,自私會令許多人失望。」但是我為何又要生存在他人感官之下呢。
長頸鹿縮著脖子,他輕輕的說:「當然都是要學會妥協的,就像現在,如果我不妥協,不找個兩全其美的平衡點,我不會坐進這裡面,妥協令我脊椎僵硬,但我可以到達目的地。」
我點頭,認真的凝望他。
「我喜歡擁抱。真喜歡。」我撫著熱燙的胸口,就這樣深深地哭泣了起來。他再次抱住我,「噢,寂寞的小女孩,妳正在哭泣,這樣不是很好嗎?妳總是以為表面快樂才能贏得別人的愛,所以沒人瞧見妳的傷心,這是自作自受,妳應該懂啊。」
是啊,我懂。
時間讓我累積了一些痛苦,這些痛苦是我自己讓自己變成別人都不明白的。
的確,某些時候,我真讓她失望。只因為我沒有勇氣突破厚重的心靈防線。
學著讓別人走進妳,小女孩。長頸鹿輕聲在我耳邊呢喃著,更多的淚湧出我眼眶,我哭到心都疼痛了,我不停點著頭。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
直到下一站,長頸鹿無聲的離開,我仍環著自己哭得好傷心。
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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