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顆被過甜奶茶所包圍的粉圓。
聽完廖玉蕙老師談<孤獨六講>的演講之後，我就一直這麼覺得。
這學期通識中心辦的系列活動主題是「沒有人是一座孤島」，這句話一直吸引著我，在校園裡看到海報上這句話，我就會有一兩秒的空白，在思緒被下一件工作佔滿之前想看穿這句穿著詩意薄紗的標語背後有甚麼企圖。
我還沒找到答案。
參加廖玉蕙老師的講座跟讀蔣勳的這本<孤獨六講>是完全不同的經驗。廖老師的熱心，聽聲音就知道了。獨處時的沉靜和與人群相隔的距離不一定成正比，在她身上可以看得見。
廖老師在演講一開始就說到，寫了三十幾本書，卻應邀導讀別人的書，還真是「孤獨」。現場笑聲中，我忘我地開始條列孤獨的定義。
孤獨是上班的時候聽見老師養的魚咬水面氣泡，「啵」的一聲。
孤獨是走出校門的時候聽見歇斯底里的學校鐘聲突然響超大聲。
孤獨是跑步到第三圈的時候，太陽隱沒在建築物後面了。
孤獨是在書店聽到一半MP3沒電，然後有位大叔突然打了個噴嚏。
孤獨是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和別人的寵物狗對望。
孤獨是回家的時候，想吃的那家麵線已經關門了。
孤獨是我問妹妹「我先洗可以嗎？」她一邊打字一邊說「嗯」。
說到孤獨，我也很會講。
不過，蔣勳老師的孤獨，也許是那種，你有一個答案在心裡，卻不知道怎麼表達出來，只好別人一直猜，而你一直否定，直到最後最接近的那個詞、那句話，怎麼說好像也還差了一兩公分的，那種感覺。
我讀的書不夠，對廖老師演講中最有共鳴的，應該是她談到童年經驗的那部份吧。
廖老師提到，她的童年是孤獨的。她的母親為了讓她能夠順利升上初中，將她轉學到城市的小學就讀。於是她在城市被歸類為鄉下孩子，在鄉下變成老師激勵學生努力的指標。「廖玉蕙讀城市小學，她瞧不起我們。」鄉下的老師這麼跟學生說，居然讓升學率破了鄉下小學的記錄。當時，後座就有學生說「這不是跟『我姊是惡魔』一樣嗎？」哈。日劇。
廖老師說到她小學時被人捉弄的經驗，長大後再與對方相遇，才知道對方並不是想讓自己難過，但當時不好的經驗卻對她的人生造成不小的影響。聽到這裡我想到以前小學時候的許多事情，也對我造成了許多我自己不願意承認的影響。
小時候，我功課好，所以很芒果芭樂地驕傲了起來。
上自然課的時候，同學不做實驗記錄，而在聊洗髮精的牌子，我就非常反感，在旁邊拉長了臉。「組長了不起啊！」接著我就沒好日子了。
同學會在黑板上寫我的座號，旁邊寫上「貝戈戈」、把我的座位移到教室角落，把我的書藏起來、我穿裙子進教室時大聲的說「唉呦~穿裙子喔！」(不堪入耳的話我就不寫了)、在樓梯間做體操的時候假裝嬉鬧故意推我...等等的。
有陣子我常常做噩夢，夢到這段時間，只要聽到有人發出/k/, /g/ , /s/ 的音，我就覺得是在罵我；看我不順眼的人一聲「唉呦~」我就全身僵硬；聽到樓聽間一群人的嬉鬧聲心裡就緊張一下...等等的。現在想想，我是不是應該去看醫生!?不過我上了國中就決定，我的成敗都是我自己的，不會也不該受到那段回憶的影響。
考上高中那年，我收到當年帶頭排擠我的同學的卡片。她說，「不錯嘛！考上XX女中！恭喜唷！不過，我覺得我當年做的一點錯都沒有。」
這封信讓我震驚很久。原來我的不懂事會讓一個人這麼討厭我。
我希望她寄這封信給我後就忘了我，各自過各自的人生吧，如果這麼不能忍受的話，我們就再也不要相遇了，儒家思想告訴我，還是要為她的幸福而祈禱。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那位帶頭這一系列「款代」行動的同學，實在讓我很印像深刻。她瘦瘦高高、皮膚很好，有一雙鳳眼。我在國中、高中、大學階段，都會在同學裡找尋這類外型的人。我想證明不是所有長這樣的人都是壞人。
小學畢業那年，我就開始了這種想相信卻又不敢相信任何人的所謂孤獨。
廖老師說到，小學時那種分組的經驗，讓她在教書時對讓學生自行分組，剩下的人的感受特別能照顧。老師說，不要給學生製造孤獨的機會，不要讓學生有「舉目無親」的感受。
小學畢業前夕，我請假在家的那兩個星期裡，我常常看著父親的背影，不知道他是心疼我還是難過他自己。
我相信人性本善，人意識到自己內心野蠻暴力的原始衝動卻仍被駕馭，那其實是一種無奈。
如果我的學生被欺負，我能保護他們嗎？
(學生：妳先保護妳自己吧！MD)
除了童年經驗外，廖老師還提到了「偷窺慾」在現代社會裡運作的情形。
她所說的偷窺慾，應該是指對於明明與自己無關的、知道了也幫不了忙的事，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衝動。
是出於好意還是純粹好奇？
站在巷子口把街頭巷尾的先生太太小孩拿出來全部數落一遍，接著就是電梯口點個頭，連對方姓甚麼也不知道了。總是有這樣的極端並存著。
出世和入世之間的平衡？
廖老師沒有明說。她只分享了人需要溫暖、也要給溫暖這樣的概念。
但我還是喜歡蔣勳老師所說的孤獨的美。
人好像犯了罪，生下來就從世界奪走了一些東西，在某個角落總有某人某事某物為了自己而犧牲。為此，我在鐵欄杆後贖罪，等待著有人來探望自己時，總還得能微笑著。
我在餐廳讀<孤獨六講>的時候，有個女孩子大聲地抱怨著昨晚男朋友沒有接電話也沒有回簡訊，完全映襯了書裡頭講到的倫理孤獨。
希望她早日越過「為什麼你不懂？」的門檻，到達「我也不懂你。但是沒關係。我們可以談。」的境界。
我是我，你是你。可以是「我們」，也可以是「你和我」。
反正，大家都是一顆一顆的粉圓，在一大杯奶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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