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睜大眼睛,盯著那些落在窗上的水珠,雖然夜深了,外頭也黑壓壓的一片,但是藉著吊在牆上的夜燈,還是可以清楚地看見那些披散在白色枕頭上的火紅髮絲。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只是慢慢地將身子越挪越靠近窗戶,靜靜地欣賞這場大雨。
背後忽然擠進了什麼東西。是他的雙胞胎哥哥。「弗雷?…」他喊,而凝視雨點的視線仍沒有回頭,背後那人把身體弓起卷成一團,雙手摟在他腰上。
「弗雷?」喬治在弗雷圍的圈裡轉身,弗雷的臉就埋在他的胸前,雙手緊擁著他。喬治看了好一會兒,無奈地笑出一聲,伸手去撥弄弗雷的頭髮。
「喬治。」他輕輕道出這個名字,跟著聲音從口中呼出的熱氣貼在喬治胸前。
「怎麼了?怕打雷?」喬治戲謔地說,而弗雷並沒有像平常一樣揮過一拳在他身上。
「…你害怕嗎?」喬治頓了一下,他知道弗雷並不是指打雷或是閃電,也不是流鼻涕的山怪還是流鼻涕的石內卜。
「不怕。」
「…我怕。」
「弗雷…」喬治感覺到弗雷的手越抓越緊,他已經沒心情去玩弗雷的頭髮了。
「不論是你離開還是我離開,剩下的那個人要好好地照顧爸媽跟其他人,好好地掌管衛氏法寶屋。」弗雷說,「不論衛斯里家的任何人,只要遇到了危險都要挺身而出保護他們,就算死也在所不辭。」
「…好。」喬治這麼回答的時候,聲音有些沙啞。
弗雷沒有再開口說話,喬治也靜默天亮。
他們閉著雙眼卻誰也沒入睡。
雨停了,
喬治緩緩地睜開雙眼,隨即對上的是弗雷同樣顏色的眼珠。
「你該不會看了我一整晚吧,弗雷。」喬治眨眨眼睛,挑了挑眉。
「有夢到我嗎,喬治?」弗雷將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背上,同樣地眨了眨眼。
「這麼說起來我好像有夢到一對雙胞胎兄弟。」喬治故意抓了抓頭,假裝在回想的樣子。
「那對兄弟一定是美男子。」弗雷一邊左右搖晃著腦袋一邊用夢遊似的語調說。
「沒錯!」喬治比出七的手勢指向弗雷,「而且比較年長那個好像比較呆?」
「我敢說他一定都這樣打他弟弟。」弗雷往喬治腹上搥上一拳,喬治趕緊躲開,然後兩個人對望,互相攀著肩大笑著。
「說好了,直到最後一刻我們都不忘本份。」弗雷說,而喬治平靜地補上一句,「惡作劇萬歲。」然後有默契地和弗雷擊掌。
「要帶給大家歡樂。」
「要欺騙善良百姓。」
「要所有人捧腹大笑。」
「要那些人生不如死。」
「不論如何。」
「無論如何。」
弗雷和喬治一起擠進浴室,喬治把擠好牙膏的牙刷塞進弗雷的嘴裡,弗雷也把手裡的牙刷塞給喬治,誰管他手裡拿著的到底是誰的牙刷。然後兩人拿著杯子,交繞著手一起飲盡,上下左右漱完之後不約而同地將混著泡沫的水吐在洗手台上,互相洗過臉之後,兩人腳步一致地步出浴室,將襯衫穿在對方身上,幫對方打領帶。
「你看起來真是帥呆了,老兄。」喬治扶正弗雷的領帶,彈指說。
「你也是,該怎麼說,美斃了?」弗雷把喬治翹起的一撮頭髮壓平。
這些事感覺就好像是昨天才剛發生,不是嗎,弗雷。
我們早就下好決心了,但是那一瞬間衝破我腦門的,遠比我想像中還要痛。
我很遺憾,事情發生的時候,不能在你身邊陪著你。
但實際上這也使得我們永遠同在。
即使如此,我還是一滴淚都沒流。
這樣你要不要起來獎勵我一下,拍拍我的頭,或著笑著對我說一聲『真有你的,喬治』。
開玩笑的。
瞧你一臉僵持連眉都不皺一下。
弗雷,你的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蒼白了。
你的身體好冰。
弗雷…
「喬治?」榮恩推了推喬治的左肩,因為他雙眼無神地對著空氣發呆。「你還好嗎,喬治…?」喬治回過頭來,榮恩穿了一身黑色。
「要去…你知道…弗雷他的喪禮…」
「我知道。」喬治笑開,「榮榮終於可以擺脫荷葉邊穿一點正常的衣服了啊?」他朝著榮恩做出打量的樣子。
「噢、夠了!」榮恩瞪大雙眼,想想剛剛還在擔心喬治的自己有多愚蠢,榮恩大步、用力地踏出弗雷與喬治的房間。
喬治看著被榮恩摔上的門。
坐在地上的他將頭靠在床邊。
喬治沒有換衣服,只是拿了件長袍套在身上。
弗雷的喪禮和其他為這次戰鬥的殉士們一起舉行。
喬治根本聽不清楚那個唸著弔詞的人到底在說什麼,他甚至沒有去找弗雷的墓碑,只是若有神若無神地站在人群中。一直到他發現把自己埋再手帕裡哭成一團的母親,他才移動腳步。他其他的家人也站在一起。
「喬治,你來了。」說話的是他的父親亞瑟,他的眼神看起來很疲憊。
「喬治,你還好嗎?」問他的是他的哥哥查理,他的氣色顯然也沒有好過他們的父親。
「還可以,但是我想我以後要小心不能近視了。」喬治指著自己的耳朵,「我恐怕一輩子都嚐不到把眼鏡掛在兩個耳朵上的感覺了。」喬治哀傷地說,查理跟站在查理旁邊的比爾都苦笑了笑。
「噢,喬治。」他哭得不能再哭的母親探頭,看著喬治,伸手去摸喬治的臉…「我好難過…你的哥哥…弗雷…我知道…你是跟他最親近的人,你絕對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痛不欲生,弗雷他跟你一樣雖然愛玩了點…但是…是衛斯里家的好孩子,是我們的好孩子阿…」茉莉夾雜著擤鼻涕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完。
「別這麼說,他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一樣重要。」喬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母親手上,茉莉忍不住抱了上去,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兒子。
「媽,我們的房間可以保持原狀嗎,不要去動弗雷的東西好嗎?」喬治語調平淡地問。
「當然、當然…都聽你的…你是最了解他的…我的天阿…弗雷…」喬治拍拍茉莉的背,然後瞥見到他的父親還有比爾、查理、派西、榮恩都紅著眼框,喬治把安撫母親的手放下,往右摟住妹妹金妮的肩,她是除了他們的媽媽之外哭得最慘的人了。
只有喬治沒有哭。
他知道那並不是堅強。
是比絕望還要更深許多的深淵。
已經傷到心底深處痛到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了。
給親愛的弗雷,我是你這世界上最可愛的弟弟,而我相信你絕對不會聯想到榮恩身上。
我打算和榮恩一起重整我們的店,然後繼續研發我們的惡作劇商品,店長仍然寫著你跟我的名字,這點是我唯一堅持不能變的。
接著我決定把我第一個兒子取作你的名字,那是個好名字對吧,弗雷˙衛斯里。
我想,要是今天離開的是我,你也會這麼做的。
畢竟我們是心靈相通的雙胞胎嘛,史上最佳的搭檔,弗雷與喬治,衛斯里雙胞胎!
一直以來,我們不論是高興難過還是不安或著恐懼,都用開玩笑與惡作劇來緩和,越痛就笑得越大聲,我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但是這次我想我不行,至少在我單獨寫這封信的時候。
我可以在別人面前笑著說那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大帥哥榮耀地死去了,甚至跟別人開你死去的玩笑。
但是現在我想我沒辦法。
我有時候還會產生你還在我身邊的錯覺。
我會多買一人份的東西,多準備一人份的早餐,睡覺也不佔整張床,要留點空隙免得你半夜又夢遊到我這裡來,說完一個笑話會等著誰來幫我答腔,不習慣一個人走在路上,不習慣在玩魁地奇遊戲時與其他的打擊手搭檔。
我想我是真的病得不輕了。
又或許是因為,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無時無刻,只要我想著你,你就在我身邊。
你從來就沒有在我的生命裡消失過。
我真的很感激,真的很慶幸能夠當你的雙胞胎弟弟。
真的、真的覺得自己是如此地幸運。
弗雷。
我親愛的弗雷…
下一次,不要再讓我們成為雙胞胎了。
我願意成為你的一份子,我們不要再變成兩個人,我們一起成為一個人吧。
成為真正的同生共死。
我們將永遠同在。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