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 「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原為「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 基於性別平權及更開闊格局，廣納會員一同推展閱讀寫作， 我們於2016年4月14日變更協會名稱為：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 閱讀為經，書寫作緯，為我們的相識、相聚，編織了汲取新知與終身學習的園地； 藉由閱讀，透過共同討論，在聆聽他人的書寫與生活體驗中，激盪、觸發寫作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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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想過，原來緩慢是要練習的，而且要緩慢地練習。

歷經一場大病和兩次生死交關的手術，近三個月腳沒踩地。待終於出院返家，返家後開始在看護陪同下練習如站立、踏步、走路。仿若重新當了一次嬰孩，去體驗那些不復存在的幼時學步經驗。嬰孩時期的我，應該是迫不及待地想從大人手中掙脫，踩地向前，儘管跌跤也不遲疑吧？此刻的我，在以毫釐計算勉強稱之為步伐的踩踏中，感受血液裡流動仿若新生的脈動，一點不安夾雜期待。

除了洗漱和睡覺以外，我必須全天候帶著頸圈，無法低頭看著地面，走路姿態像極了機器人。一次練習走路時，因為上半身只能直挺挺，我赫然發現，邁出步伐走出一直線，不就是少女時期懷抱星夢練習走台步的情境？如果把原本每日的反覆復健練，在心中轉換成蝸牛版的居家「麻豆」特訓，因為適應病體偶爾出現的苦惱就自動消卻。

一天，小學三年級的大姪女說起電視上名模的風采，一臉欣羨。我說頭要頂著書本練習，她一臉質疑地取來課本嘗試，前一秒嘴裡興奮地嘰嘰喳喳，下一秒就聽見書本落地聲。她的弟弟妹妹一邊喝倒采，一邊躍躍欲試，奶聲奶氣的「換我換我」此起彼落。

「姑姑示範給你們看」，我杵著拐杖緩緩起身，看護一臉緊張地遞給我一本課本，我小心翼翼地放在頭頂，深吸一口氣之後，踏出右腳，然後左腳，書本在我頭頂不動。安靜了5秒後，孩子們的掌聲響起。

我趁機說起英國皇室的禮儀，如五指併攏、微擺手不揮動、微笑等等。頃刻間，頸圈如同是我被加冕的皇冠，我感覺臉上有光。

還沒生病以前，我每回和侄子姪女們見面，總是模仿諧星，全身擺動呈現誇張S型的打招呼；現在劇情改成我演「皇后」，他們是宮裏的小皇族，我們出門「巡視」時向「子民們」五指併攏輕輕擺動，頭部微幅擺動，微笑。

時間削磨去了我的不耐，也給了我更多機會留意每個時刻；我緩緩一步步踩在地上，不疾不徐地注視前方，想像自己頂著皇冠舉手投足得有「範兒」，就這樣，心情起伏波動日趨平緩，日復一日專注地完成每個再簡單不過的日常動作。

復健的時間漫長，是一場病體和意志力並存的「拐杖馬拉松」；擺脫凡事講求效率的執著和習慣，靜靜感受微小但確實存在的進步，在心裡悄悄地嘉許自己做得很好，緩慢地練習著緩慢。

（本文刊於2020/07/16中國時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