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川嗅到刺鼻的藥水味。她知道自己有醫院,也知道她床邊坐了一個人,但那呼吸聲一定不是屬於廣的。
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那白得發亮的天花。坐在她床邊的人,沒錯是砂木沼。
「砂木沼君,你怎會在這裡?」綠川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綠川,你醒來了嗎?來看看你就是了。」砂木沼按下綠川床頭那個找護士的按鈕「病人醒來了。」
護士來了,砂木沼出去了。
護士仔細檢查綠川,確定一切正常,咕嚕著什麼「完全沒燒傷,真是幸運的女孩。813那男孩可沒這幸運了。真可憐。」,然後便離開了。
綠川在護士檢查的時候腿上被打上純白的石膏。她似乎記得之前石膏上是畫滿圖畫的。火警那一晚的事回到了她的記憶。
護士的說話讓綠川想到一個問題:到底她是如何逃生的呢?一直到砂木沼回來,她都沒想到一個滿意的答案。或者應該說,她不敢去想那個最可能的解釋:如果她看見的那個廣不是幻覺呢?
「我說,綠川,你真的沒事嗎?」
「廣呢?」雖然只是兩個字,但她要用盡所有力量免得她的聲音顫抖。
「他……他在和南雲和涼野在踢球……記得之前他說過要報仇吧!」砂木沼根本不懂得說謊,但綠川太想相信這是事實,要不是南雲和涼野偏偏在這時候走進來,她一定會選擇相信。
「綠川,醒來啦?」南雲試著為綠川醒來一事而顯得高興一些。
「廣呢?」
「他沒事。」回答的是涼野,一旁的南雲用「這樣也算沒事?」的目光看著他。涼野冷冷地瞪回去。
「發生什麼事了?」綠川已不能把她的驚恐壓下去。她的聲音顫抖著。
「你不記得嗎?」南雲難以置信的問,而涼野和砂木沼則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不,我要知道真相。」綠川這話是跟涼野和砂木沼說的。她知道南雲從不會為了顧全誰的感受而隱瞞誰,在這些時候他總是最真實的。只要你問他,他總會把自己知道的全數告知。
「沒人知道真相,一切都只是推測。」砂木沼說。
「那天晚上,基山偷偷走了出去,我們想應該是去陪你吧。可是到了醫院卻發現醫院發生火警。以他的性格來說,他應該會第一時間衝進去救你,但他先撥了一通電話給八神。他大概猜到自己進去以後沒那麼容易出來,所以著八神帶個黑足球去。你知道,就是學校那些。八神覺得事關重大,便馬上通知瞳子大姊和涼野。我想她找涼野是要借用他的北極衝擊。
「我們到了醫院,看見二樓的火燒得厲害。我們知道你的病房在四樓,心知不妙。我們靠著涼野的北極衝擊開路,然後在五樓的樓梯找到你和基山。當時基山整個人護在你身上,不少地方都有給燒傷的痕跡,我想基山是把你從四樓帶到五樓……」
「是從三樓到五樓,我給別人推到。」綠川哽咽。她想像廣吃力的抱著她走上樓梯,要知道計上她腿上的石膏她一點也不輕,還有那可怕的火焰和濃煙威脅著要吞噬他們。
「那就三樓到五樓,我想其中應該有給你擋過火,但最後支撐不了,只好用身體護著你。我們發現你們以後就用黑足球直接傳送到地下,並把你們交給救護員。」
「如果你想去看看基山的話,他在813號房。」涼野補充。813,就是剛才那個護士說的那間病房。8樓,那是深切治療部。
綠川想說謝謝,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點頭表示謝意,並在砂木沼的協助下坐上輪椅。
「基山?」砂木沼問。
綠川點頭。砂木沼把綠川推到8樓走廊,看到父親大人、瞳子姊姊和八神學姊都在。父親大人就像一夜白頭,瞳子姊姊也憔悴了不少,而八神學姊一向冷靜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憂傷。綠川突然想,要是廣醒不來,八神學姊就是創世紀的隊長了。可是她知道,八神學姊的想法和她的一樣:沒有廣的創世紀便不再是創世紀了。
這時,瞳子轉過頭來,看到了綠川。綠川那些曾經退下去的眼淚馬上湧上來,什麼東西都化成了光影。
「對不起。」綠川哭著說。瞳子緊緊地抱著她。她知道她此刻心裡的悲慟、憂心、愧疚,瞳子姊姊都完全明白,而且也沒有怪罪她。這讓她有點安心,卻令她更感內疚。
「我可以去看看廣嗎?」綠川問。
瞳子點點頭,從砂木沼手上接過輪椅,帶著綠川進了廣病房。
床上的廣全身被純白的敷料複蓋著,令本來已經夠白的他更白了。綠川本來覺得那麼白的廣像一個天使,但現在這種了無生氣的白卻令她作嘔。
「快醒來啊,快變回我愛的那個天使!」綠川無聲的訥喊響遍整個宇宙。
「醫生說廣五成皮膚嚴重燒傷,如果遭到感染就會很危險……」瞳子的聲音很平靜,但綠川能聽到當中的哀號。
綠川想起出事前廣俏皮的向她眨眼。如果她知道這會為他帶來生命危險,她一定堅持不讓他這樣做,甚至希望自己從來沒認識他,這樣他現在就不會為了自己而躺在這裡。
她回憶著他們一起渡過的時光。廣啊,請你一定要醒來,我很貪心,這些都不夠,我還要跟你一起經歷更多的!
然後隔著那眼淚形成的水濂,綠川好像看到那雙美麗而熟悉的碧綠色眼睛看著她微笑,讓她的腦袋停止運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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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
於土瓜灣馬頭圍道三級火中捨身救妹不幸離世的應屆高考生謝茵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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