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小矮人和往常一樣回家裡,又看到倒在地板上的公主,再次陷入一片慌亂。大夥兒急急忙忙的摸索公主身上有沒有凶器,但這次什麼都沒有發現。他們甚至脫去公主的衣服,用水和葡萄酒仔細清洗她的身體,但一點效果也沒有。
小矮人們個個放聲大哭。怎麼有這麼愚蠢的女孩呢?跟她說了兩次、三次都沒有用,最後還是被害死了……。小矮人們在遺體旁守了三天三夜,哭喊著白雪公主的名字,但也沒能挽回她的性命。
原本小矮人打算把遺體給火葬了,所以在周圍堆上了柴薪,可是看見遺體的表情像是睡著一樣,臉頰還是那麼紅潤,肌膚還是那樣的透明,他們實在不忍心點火燒掉。
「對了,把她放進玻璃製的棺材裡吧。」
小矮人們異口同聲這麼說道。在當時,玻璃是非常高貴的東西,雖然製造玻璃的技術自古就有,但是多半是拿來製造一些裝飾用的小東西,直到中世紀末期才被拿來製成教會和教堂的窗玻璃。在普魯士,工匠都是利用燃燒森林樹木產生的碳酸鉀來當作製造玻璃的溶劑,小矮人們盛裝公主的玻璃棺材也就是用同樣的方法,在他們森林中的工坊裡製造的。
小矮人們把公主放進玻璃棺裡,在上頭嵌入金色的名字,註明這是皇家的公主,然後把棺材運到山頂上,每天晚上都派人輪流看守。
結果飛來了許多的鳥禽,都是住在森林裡的梟、烏鴉和鴿子。當時的人們相信,人死後靈魂會變成鳥,飛向天神所在的地方,所以小矮人們非常照顧這些小鳥。
儘管是放在玻璃棺材裡,公主的表情仍和生前一樣,兩頰帶著玫瑰色,肌膚還是那麼的白,頭髮還是那麼的黑,可是無論肉體多麼的美好,遲早有一天還是會腐化,冒出惡臭。
想到這裡,小矮人就悲從中來。過去大家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可是現在工作完之後回到家,再也沒有人來迎接他們了。
突然有一天,一個年輕男人帶著侍從出現在山上,他腰間配著劍,身上穿著絹製的衣服,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鄰國的王子,在出外狩獵時誤入森林,迷失了回城的道路。
小矮人們提供王子飲食,並且讓他住在家裡。王子被這奇妙的玻璃棺材所吸引,便詢問事情的原委,小矮人們也一五一十的跟他說了。
「好美麗的公主啊,把這個棺材賣給我吧,不管多少錢我都願意付。」
小矮人們聽了相當不悅。
「這怎麼行,不管你出多少錢,我們是不會賣的。」
可是王子毫不死心,棺材裡的公主有雪白的肌膚,薔薇蓓蕾般的紅唇,柔亮的黑髮,以及微微隆起的胸部、纖細的雙腿……。多麼可愛的女孩啊,即使在宮廷裡也找不到這樣的女孩呢。
「那麼,就當作是禮物送給我吧,我一輩子都會好好珍惜的,只要能夠看見這樣美麗的公主,我就心滿意足了。」
王子的執著終於打動了小矮人,畢竟白雪公主是皇室的人,與其埋在這偏僻的深山裡,還不如交給同等身份的王子帶回去加以厚葬,這樣對公主來說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王子和小矮人再三道謝之後,做好了出發的準備,隔天王子騎上白馬,家臣們抬著玻璃棺材跟在後面,七個小矮人一直目送王子一行人離去,不斷的揮手,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為止。
把棺材運回城裡以後,王子的行為卻變的非常異於常軌,不論晝夜他都一直守候在棺柴旁,沒有片刻離開。如果必須要外出,他也會叫僕人抬著棺材跟在後面。
要是真的不得不暫時離開棺柴,王子會把棺柴放在沒人可以進入的房間裡,鎖上門鎖。但是無法看見棺材的時候,王子整個人都變的魂不守舍,無法專心工作,而且每天早晚,他都必須在棺材旁邊用餐,否則食不下嚥。
原來這位王子有病態的戀屍癖,他無法愛上活著的女人。
過去王子也曾經四處搜尋剛死不久年輕女孩的屍體,取得屍體之後,他總會抱著屍體忘情的撫摸,而屍體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只會逐漸變冷,王子對這樣的感覺十分迷戀,無法自己。
因為王子本身是個性無能,從小他身邊就圍繞著多的不可勝數的女人,大家都想和他攀上關係,最好還能夠當上王妃,可是王子卻從來不看這些女人一眼。
他的父王對王子這樣怪異的行為十分擔心,於是下令家臣替王子安排,製造邂逅的機會。可是每當重要時刻來臨,王子的下體一開始還能直立,但是一插入女性的陰部就立刻萎靡不振,結果招來女人的嘲笑,讓氣氛變的僵硬不已。
從此以後,王子便對女人抱著憎惡,父王雖然一再送女人來誘惑他,但是他只要一想到那些女人近乎歇斯底里的嫉妒,和互相反目憎恨,對女性的厭惡便與日俱增。
這天晚上王子還是把房門關了起來,然後掀開白雪公主玻璃棺材的蓋子。
他輕輕撫摸著那上了妝的美麗容顏,抱著她的軀體,愛撫著那冰冷的乳房,將手伸向公主的下腹,在這樣的情況下,王子獨自低聲呻吟,達到了高潮。,他已經渡過了許多個這樣的夜晚。
有一天,一個好奇心太重的侍從,趁著王子不在的時候,偷偷打開了靈柩所在的房間的門鎖,潛進裡面。侍從看見躺在玻璃棺材裡的公主,散發著病態的美感,終於忍不住掀開了棺蓋,把公主給抱了起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背後傳來了接近的腳步聲,讓侍從嚇了一跳,突然就將手放開,結果公主的遺體便咕隆地跌回棺材裡。在這樣的撞擊之下,哽在公主喉頭的那口毒蘋果便噗的一聲迸了出來。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收到通知的王子趕忙回來,看見白雪公主已經從玻璃棺材中坐起身來,不禁大驚失色。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死人竟然復生了……。他心中的失意比歡喜還多,但還是強打起了精神,殷勤的對雪公主說:
「是我把妳帶回城裡來的,當初我以為妳已經死了。」
在說明事情原委之後,王子正式向公主求婚。公主對此也並不排斥,畢竟現在又能再過豪華奢侈的生活了。再說,嫁給王子也不壞,過去她總是和老男人交往,現在遇見了英俊的青年,感覺也蠻新鮮的。
於是王子和公主在城裡舉辦了盛大的結婚典禮,鄰國的王宮大臣都受到了邀請,天天都舉辦絢爛豪華的酒宴。
白雪公主再也不願意回去過以前那種清苦的生活,現在每天都被金銀財寶、漂亮的絹織刺繡洋裝、高級的家具、以及法藍德爾製的掛毯所圍繞……,日子過的相當悠閒愉快。
時間都在向寶石商人或是裁縫師訂購貨品中度過。
再不然就是和侍女們聚在一起說常道短,然後呵呵呵的放聲大笑。
儘管這樣的日子相當單調,但白雪公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這樣總比待在森林中七矮人的小屋裡沒人陪伴要好的多了。
王子十分輕蔑這樣俗氣的白雪公主,不過他早就認清了現實,知道女人就是這副德行,所以也並非全然無法接受。
所以除非必要,他是不會和那些女人斤斤計較的,現在的他只專注於自己的下一個目標,尋找另一個新鮮的屍體……。
日子過的非常滿足的白雪公主,只有一件事她非得要完成不可。
那就是向多次想置自己於死地的皇后報仇。
而且,天天舉辦舞會也有點膩了,她想找別的事來開開心。
「如果不讓我復仇的話,我晚上會睡不著覺。再說,要是母親找到這裡來,還想把我給殺死,那怎麼辦?我真的好害怕……。」
白雪公主故意皺起眉心這樣說道,王子也沒多想便同意了。
「說的也是,惹來麻煩就不好了,還是早點解決掉才能放心。」
王子生平最討厭的就是惹麻煩上身,剛好那時歐洲各國又瘋狂流行著處死巫女的活動,凡是礙眼的人、自己討厭的人、都可以用這個理由加以掃除。
不久之後,城裡舉辦起一次前所未有的盛大宴會。
皇后也收到了邀請函,她當然不希望失禮於鄰國的王子,再說她本人也很喜歡豪華的宴會,所以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在出發赴宴的當天,皇后身穿紫色天鵝絨的洋裝,掛上七串鑽石項鍊,這時的皇后眼角已經生出皺紋,兩頰也已經鬆弛,肌膚也不再那樣白晰,但愛美的天性仍舊沒有改變,臨走前,不經意的向那面魔鏡問道:
「魔鏡啊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魔鏡回答她:
「在這裡最美的是皇后妳,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是,越過七座山頭的城堡中,和王子結婚的新王妃。」
這是怎麼回事?好不容易才殺了一個強敵,怎麼又冒出另一個新的強敵呢……?
氣沖沖的皇后原本不想再去赴宴,但是在好奇心作祟下,她還是忍不住出席了宴會。
賓客的馬車一一抵達城內,樂隊演奏著華麗的樂章,宣告著賓客的抵達。在侍從引導下,賓客被領到新王妃的面前致意。當皇后發現新王妃就是白雪公主時,內心的恐懼陡然升起。
她想立刻逃離,但隨即被衛士所拘捕,被送上了審判庭,罪名當然是為了殺害白雪公主而施法術、調製毒藥,畢竟這是個審判巫女的法庭。
當時有不少使用藥草替人治病或幫人墮胎的女人,都被人以巫女的罪名起訴,施以殘酷的嚴刑拷打,然後活生生的被火燒死。
被捕的皇后現在只能拼命的為自己求饒:
「饒了我吧,是我不對。公主啊,妳忘了過去在王宮中那些快樂的日子嗎?妳忘了我是那樣的疼愛妳嗎?妳是我可愛的女兒啊,是我忍著疼痛生下的孩子啊,我怎麼可能會想置妳於死地呢?饒了我吧,那時的我是被惡魔附身了,我並不是真的想殺妳啊……。」
這樣悲戚的哀求惹來了周圍眾人的眼淚,連王子也向公主說情,希望能夠放過皇后一命。但公主充耳不聞,她下令嚴刑拷問皇后,將兩隻鐵鞋放在碳火上燒烤。
行刑的衛士用長長的火筷夾著燒的赤紅的鐵鞋,放在皇后的面前。這時皇后已經全身虛脫,沒有力氣再反抗哭號了,就這樣硬生生的被套上了鐵鞋。
「鐵鞋」是中世紀歐洲非常流行的拷問巫女的專用工具。在16世紀末,蘇格蘭王詹姆士六世,便曾利用這種器具來懲治巫女,這是極為有名的一個例子。
等犯人穿上赤紅的鐵鞋後,行刑的衛士還會用鐵鎚將鞋子打扁,這樣如同地獄般悽慘的景象,在當年卻不斷的重複發生。
在焦肉的臭味當中,皇后拼命的蹬著雙腳跳躍著,最後終於因為力竭而倒了下來。
白雪公主看著母親穿上鐵鞋跳舞跳到力竭而死,會作何反應呢?是一面欣賞一面享受著餐桌上的豐盛佳餚嗎?還是轉頭望著和她一起籌畫這場遊戲的共犯,也就是王子,臉上流露出微笑呢……?
象徵著惡勢力的皇后已經伏誅,故事終於可以快樂收場,之後王子和白雪公主怎樣渡過接下來的人生呢?這就沒人知道了。不過這兩個人似乎都很欣賞對方殘酷的個性,所以他們往後的生活應該會很快樂才對。
患了「戀屍癖」的王子、以及患了「奢侈病」的白雪公主……,在他們玩膩了舊的殘酷點子之後,還會再找來第二、第三個犧牲者,當「鐵鞋」的酷刑看膩了之後,他們還會發明新的「串刺」酷刑,提供他們平日休閒娛樂吧。
在中世紀歐洲四處蔓延的「處死巫女」的恐怖風潮,或許就是這樣的人所帶起的吧?
●皇后的背景探索
白雪公主被身為巫女的繼母所殺害——這是一般人所知道的「白雪公主」的故事。然而,真正想置白雪公主於死地的皇后並非繼母,而是白雪公主的親生母親。
從第2版起,格林兄弟便將生母的身份改成了繼母。可是,在「格林童話集」的第1版中,並沒有白雪公主的母親生下她之後便死去,父王另外迎娶繼母的記述。
當格林兄弟推出「格林童話集」第1卷初版時,收到了許多讀者的批評,認為這些故事中充滿太多不道德和殘酷的情節。讀者反應,像這類親生母親殺死女兒之後還要吞食內臟的情節,實在不是有良知的德國母親應該讀給孩童聽的故事。
除此之外,來自出版同業與書評家的攻擊也不少,好比說「哪有母親或褓母能夠臉不紅氣不喘的唸這種異色故事給純潔無瑕的小女兒聽呢?」「(格林兄弟)在蒐集民間故事時並未探訪社會的每一個階層,因此常沿襲了轉述故事者的粗鄙口氣,這對故事本身是具有殺傷力的。」等等……。
格林兄弟也對這些批判之聲做出了回應,日後每次再版時,格林兄弟都會加以修繕。以性愛的情節來說,這也是他們最擔心的,都已經全部刪除。相較於其他暴力、殘酷的情節,格林兄弟對性愛的描述採取的是極為嚴格的標準。
舉例來說,在「青蛙王子」的初版中,青蛙變成王子之後橫躺在床上,到了第2版以後就變成掉到床下,而且還加上了國王允許他們結婚的段子。「沒有手的新娘」故事中,女兒因為拒絕和父親結婚,遭到被剁去雙手和乳房的對待,後來也改成了厭惡近親相姦的兄弟,和惡魔訂下契約的劇情。
然而,這樣經過一再改寫的故事,卻讓真實性打了折扣。
根據約翰‧M‧埃里斯所著的「一則多餘的童話故事」一書,指出原典的「白雪公主」其實是母女間因為性的嫉妒而引發敵對關係的故事。母親之所以想生下漂亮的女兒,為的是讓自己的美獲得認同,是以自私為原始出發點。然而皇后在生下白雪公主後突然發覺,女兒並不是自己的美的延伸,而是一個和自己競爭、並且勝過自己的另一個人。這樣的威脅讓皇后決心剷除情敵,最後落的以毀滅收場。
歐洲各國其實都有和「白雪公主」極為近似的同類故事,其中就有國王向白雪公主求歡,或是國王稱讚白雪公主的美貌,結果導致夫妻感情生變的情節。
這些同類故事都暗示著美麗女兒和父親之間不尋常的關係,也是暗藏另一種可能性的地方。
有沒有可能,身為皇后的親生母親之所以放逐白雪公主,為的並不是嫉妒,而是希望能斬斷父女之間不正常的關係呢?
森信義在「童話的深層」中提出了「皇后真的想殺死白雪公主嗎?」的疑問。簡而言之新的可能性是:皇后強迫白雪公主離開父親,因此公主心中萌生怨恨,所以才編造了「繼母想要殺我」的謊話,藉此來騙取小矮人們的同情。
森先生同時還提及:皇后前去探訪白雪公主,其實並不是要加害於她,而是擔心女兒在外住不習慣,所以三不五時帶些能令她高興的小禮物去送給她,期望能稍減女兒所受的孤寂之苦。白雪公主因為束腰和梳子而暈死過去,其實故弄玄虛、故做可憐的機率比較大,這也是另一種可能性。
不過,皇后被套上燒的赤紅鐵鞋,跳舞至死的情節從初版到最後一版都沒有改變。格林童話中,有許多壞人在故事最後遭到酷刑懲罰的情節,這些刑罰在當時都是確實存在的,因此,這也算是反映了歷史的真實。
●有戀屍癖的王子
根據1808年最早的筆記,前去尋找玻璃棺材的其實是父王,而不是王子。格林兄弟將這裡加以改寫,把王子描述成了一個戀屍癖患者。
森先生也提到,看見美女的屍體便一見鍾情,非要帶回城堡裡玩賞的王子,的確是「異於常軌」。儘管棺材內躺著天下第一美女,王子卻從沒有和死者交談過。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天天在屍體旁邊進餐,否則就食不下嚥,實在令人感到頭皮發麻。
在故事的原典中,王子每次都要侍從們抬棺跟著他走,結果惹得侍從心生怨恨,用力毆打白雪公主的背部,才讓哽在喉間的毒蘋果咳了出來,白雪公主也因此而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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