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的重量
最近常自己一個人,開車開到半路,就停在路邊哭了起來。
莫名的哀傷,讓我熱淚盈眶。
總覺得就有一股熱氣襲來,鼻頭在短暫的瞬間宣告不治,眼睛也慢慢模糊了視線,無形的悲傷將我攏罩,然後眼睛泛紅,眼淚潰堤。
不是不想抑制下來的,畢竟有時車上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但通常愈抑制愈難過,然後我無可避免的哇了一聲哭了出來,反而需要更多的時間平復。
常坐我車的同事,到後來已經被訓練出來,只要發現苗頭不對,就會 :
一.遞面紙(先讓我還看得清楚)
二.告訴我後面沒車(先靠右停車)
三.停下來後做自己的事(當作沒有發生這回事)
很感謝這些同事,沒在當下揪著我問”為什麼”,或者說”怎麼了嗎”、”還好吧”之類的,因為我真的無從解釋,也無法解釋起。
但也因為這樣,我很害怕載到公司的新人,因為很難明說,總不能說 : 嘿 ! 不要隨便坐我車喔 ! 因為我開到一半會哭,這種理由真抬不上檯面,不過還好同事們都能諒解,所以每次總是一開始就暗示新人坐別車,我也幸運的都能避開那樣窘的場面。
但該來的總是會來。
『卸下武器吧 ! 你將會活得一如原本的自己。』--詩人無名
那天臨時外出,想說老大應該會派董妹跟我一起,誰知道就在我低頭下去撿起零錢時,一骨碌,新人小默就坐上了隔壁的位置。
我想,該死了,只好試探性的問他 : 「你坐的是這台車嗎 ? 」
小默頭也不回,指著前方說 : 「快跟上。」
我一緊張就往前開了,然後我們沒有說第二句話。
我心裡碎碎唸著兩件事情。
一.好阿 ! 該死的老大,給我搞這種飛機。
二.這是哪門子新人,連場面寒喧拉勒都不會。
不 ! 恐怕還有一件事,我漸酸的鼻頭果然在交流道口不爭氣起來。
天阿 ! 別這個時候 !
但我愈忍愈糟糕,豆大的淚從眼尾狂飆出來,顧不得奇怪,我已經把車停到一旁。
痛哭了以後,我才發現剛剛一直不覺得旁邊有人的,原來小默臉上蓋了鴨舌帽,好像已經睡著了,我偷偷慶幸著。
回來的路上,還好換回了董妹,我的心臟不用那麼提心吊膽,但就在放鬆的時候,董妹卻說 : 「齊姐,你哪時候那麼可愛啊。」她看著我的小吊飾,發現黏了兩顆小糖果,雖然她高興的拿下來吃了,而我也只能怯生生的陪笑,但心裡還是百思不解。
『沒有人懂得感情的全貌,只有嚐過的人略知一二。』--詩人無名
隔天上班,跟老大抱怨了一下,老大卻裝無辜,猛說他可沒這樣配,我只好大人不記老大過,算了 !
不過,這天可真忙,圖稿老是搞不定,一會缺這,一會缺那的,好不容易才大功告成。等我忙完抬頭時,已經是九點了,老大說他還得加個工,催促著我先走。
開了車出來,竟然發現小默站在路邊像是等人,我正在想是假裝沒看見開過去,還是停下來打個招呼就走,哎呀 ! 內心真是天人交戰啊 ! 就在我暗自盤算著,他卻走過來敲了門,我的動作只剩下反射性的按下開門。
「順路吧。」他丟了這句話,然後就理所當然的坐下了。
真是令人傻眼的當下,但更傻眼的是,我竟然乖乖的開起車來。
又是一個無言的時刻,這樣會習慣的,我暗想著 : 我是大人,好吧 ! 就先開個頭吧 !
「你住哪 ? 」
「跟你同路。」
「還適應嗎 ? 」
「還好。」
「有遇到問題嗎 ? 」
「沒。」
老實說,我心裡寬宏大量的熱度隨著他冷淡的回應,已經慢慢降到冰點。嗯 ! 我想應該暫停這種無聊的對話。
但該死的眼淚卻在這時找上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好像直接跳過醞釀的那一段,我又啜泣了起來,只好眼濛濛的停下了車,我接了遞過來的面紙,但打死我我也不想正眼看到他的眼神,應該是瞠目結舌吧 !
奇怪的是,他竟然接過了我用過的面紙,在手心掂起了重量。
我在淚眼婆娑之間,擤鼻涕之前問了 : 「你在幹麻 ? 」
「我會記得這是你眼淚的重量。」
不知道為什麼,我習以為常的眼淚,第一次感覺它是因為一種溫暖而流的。好像因為流得太習慣了,而沒有了靈魂,但他說的這句話,我突然發現眼淚真正的溫度,而心頭也像被岩漿蝕過一般。
等我清醒時,才發現我是伏在他身上的,好像是哭累睡了一下,而他一動也不動,但我知道他是醒著的,卻讓我任性了。
『吻過星辰的人,因為害怕忘我的窘境,而不再直視星辰的光芒。』--詩人無名
後來我們沒再說過話,我想要避著的。大概我不太清楚那一天的我是怎麼了,還有那一天的他是怎麼了,或是只是我不太想承認我的靈魂。
有天外出時,董妹鬼鬼祟祟的說 : 「齊姐,你最近怎麼都不哭了 ? 」
「幹麻 ? 不習慣喔 ! 」我笑著回答,但內心卻覺得有某樣東西正快速的消逝。
『我一直往沒有你的地方逃去,但其實你的心卻是在我身邊。』--詩人無名
寒冷的天氣卻下起了雨,我以為糟糕的還不只一件。
車子在半路竟然拋錨了,請修車廠的人來之後,趕緊叫老大派人來接我。
縮在便利商店前的我,突然有把傘撐在我的面前,正想著該說什麼好,小默卻一把抓著我。
「走吧。」
我們還是沒說話,雖然這次是他開著車,但我們好像是在等待時光流逝。
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覺得冷。
他發現我發著抖,從口袋掏出了什麼,示意叫我打開掌心。
是兩顆糖果。
跟黏在小吊飾上的是一樣的,那是第一次他搭我的車,也是他第一次遇到我哭。
我突然笑了起來,他卻緊張的靠邊停了車。
不知道為什麼,我想靠近他。
我微笑著伏在他的肩頭,他卻伸出手拂了我額頭,好難形容的感覺,好像遇到很溫暖的雪,雖然觸摸的時候溶化了,但卻溫柔的陷入了。
我的眼眶又有了灼燒的感覺,兩行淚汩汩而流,像要蝕下鐘乳岩的深深刻劃,我在淚水中沉沉的睡去。
在醫院醒來時,身旁沉睡的他,手裡還握著糖果。
我笑了,也哭了。
因為我遇到眼淚的靈魂。
2006/12/22/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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