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繪的緞帶 薔薇花兒已謝了， 才明白錯過了擁有； 一朵怒放在枝頭的遲花， 彌補了鮮花世界的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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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想失去一個朋友，最好的辦法是一起上床。」記得曾經有人跟我這麼說。我不知道這句話的普遍性到底多高，我卻知道這句話預言了我們的關係。

前一段時間是寫聖誕卡、新年卡、很多卡的季節。打開住址簿，寫幾句話給住在遠處的老朋友，確實是人生的樂趣。只是，同時不能不去想，我已失去了多少個過去的好朋友。如果對方是異性，多半由於一張床。

真正談了戀愛以後，最後分手，是較為容易接受的，雖然心裡會留下美好的回憶和難堪的痛苦。糟糕的是出於一時的幻覺，跟異性好友同床，不等天亮，大家意識到前晚犯的錯誤，從此以後不敢再相見。

「在男女之間，有一條既黑又深的河。但還是想相見，今晚又要啟航。」這是日本一首叫〈黑色船歌〉時代曲的歌詞。在夜晚的黑暗裡，不知怎地，耳朵聽到那條河誘人的水音。但在床上的邂逅本身，至少對女性來說，並不總是令人陶醉的。大白天或在燈光下，顯得可尊敬的紳士，在夜晚的渡輪上，往往變得很窩囊。有修養的女人當然不會明說她多麼失望，而且說不定問題全在於緣分，但無論如何都要迴避再跟同一個人啟航。可惜，男人經常不理解也不諒解女性這種看來複雜其實很簡單的心理，以為有了一次的事情應該可以再發生。誤解到了這麼大的地步，本來有的友情都全給糟蹋了。

朋友來往和晚上遊船之間還是最好劃清界線。這在男女有別的傳統社會裡應該比較容易能做到，因為在男女之間根本不存在什麼朋友來往。但是我們生活在男女共處的現代社會，情愛常常由友誼發展。若在性革命以前，人們，尤其女人對性愛的瞭解很有限，無法判斷對方的水平或彼此在床上和不和諧，反而受貞操觀念的支配，唯唯諾諾地接受命運給她分配的舵手。

於是我越來越懷疑，性愛是潘朵拉的盒子（Pandora,s box）。在古希臘神話裡，她是上帝派下到人間的第一個女性。當她違反上帝的禁令而打開她的盒子時，從裡面湧出來禍害和罪惡，最後只留下一樣東西：希望。性革命好比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而在英文俚語裡，「盒子」一詞指女性生殖器，大概不完全是巧合。一打開就造成很多混亂。還好，最後起碼留下希望。

王蒙在《讀書》雜誌的座談會上說，他長久思考後現代的「後」到底是什麼意思；有一天忽然想通：「後」就是「過來人」當中「過來」的意思。借用這個說法，我們也可以說是「後性革命」的一代。性革命過來的人難免有所懷念當初大家都很天真的時代。

前幾年在日本「純愛論」風靡一時。這恐怕反映日本人放蕩夠了以後，重新想關掉盒子的心理慾求。難怪同時亦出現「朋友夫妻」的潮流，即結婚以後排斥性愛的男女關係。只要晚上不啟航，就不會有在既黑又深的河裡淹死的危險。不過，晚上那誘人的水音是從自然的深淵響來的。人不能完全控制自然，尤其夜幕籠罩四方以後。

翻著住址簿，要寫聖誕卡、新年卡、很多卡，其實心跳得最快的是，當我寫給那些聽過隱隱約約的水音卻從來沒有一起遊過船的異性朋友時。我想起那位說話露骨的朋友，他的話好像不夠全面。「不上床」不僅僅是保住友情的辦法，而且是保持戀情的祕訣。


資料來源--奇摩<<新井一二三．東京人>>電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