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豐喜
--從翁佳明拍片神態談起 吳仁懋
怎麼想也不會想到有這麼一刻,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五)教務處通知第四節三忠的課,由於公共電視來拍鄭豐喜的畫面,需用到三忠班同學為臨時演員,到時別忘掉這件事,到教室找不到學生,而後訓育組又來通知我去當監考老師,就這麼樣想不到會感動到無以形容。
看到工作人員忙來忙去,似乎告訴我們這些臨時演員不可掉以輕心,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演,雖然在教育工作崗位上已超越三十年了,監考本來就十分平常,然而站的位置卻要配合鏡頭,難免要嚴肅起來,在工作人員的要求下,拍了一次,好想不滿意的重拍第二次,這時主角翁佳明說:「老師!監考要那麼兇巴巴的嗎?」我也不知該怎麼回應他,在拍完後,翁佳明走向前來,我突然和他說:「看到你考試趴在桌上的樣子,實在很感傷,又使我想起當年鄭豐喜的一舉一動,當然你長得較英俊,可是從你身上透露散發出來的的氣息,就像鄭豐喜。」
「老師!我是師大附中的,為了拍這齣戲,我把鄭豐喜的著作看了好幾遍,同時編劇編出來的劇本也厚厚的好幾本,每次都看得掉下淚水來。」
「哈!還好你不是吳繼釗當時人物,何況你是位男生……。」
短短兩句話拉近兩人的距離,有的沒的聊起來,翁佳明果然如同事所說的平易近人,站在走廊上曬太陽,我是有點野人獻曝的跟他談起鄭豐喜的種種,可是他經不起陽光的照射,正要深談時,翁佳明拉著我逃向走廊陰影中。
「老師!當年你和鄭豐喜同班啊!」
「才不是呢?記得我跟鄭豐喜同時就讀縣立北港初中,我只知有這麼一號人物而已,當年他們班因為不守規矩,被導師吳清山罰跑操場,就是那天我遠遠的發現鄭豐喜這個人。」
「鄭豐喜也跑啊?」
「不!鄭豐喜當然不必跑。」
「哦!北港初中啊!」
「一直到進入北港高中時,由於喜好文學,在北高青年的印證下,我倆才漸漸地熟悉起來,一直到高三時,兩人常常在下午下課後,躲在教室內大放厥辭,直到天黑後才各自回家。」
「從我看過鄭豐喜的著作的感受中,我以為鄭豐喜是一位個性開朗、意志堅定、富有進取心的人。」
「正是!你和他相處決不會感受到他鬱卒的氣息,天天充滿信心和快樂。」
這時三孝班長王麗嬌跑過來,手裡拿著簽字紙要求翁為她簽名。
「讓我跟老師多聊一些鄭豐喜的事,等一等吧!」
「這位是我班的班長,先給她簽一下吧!」
翁立刻接過來,簽名對一位明星不是困難的事,簽過後立刻轉移陣地,而後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跑到轎車內取來「義肢」。
「為義肢事,製作單位去找為鄭豐喜配置義肢的那位醫師,但他已往生了,就由他兒子細心製作這套義肢。」說完不由分說的就穿起來。
「你怎麼只有套上而已?」
「現在電腦進步,你看我穿著短褲,裡邊加上一件藍色長褲,電腦會將他掃掉而看不出來。」
「想起當年秦漢演鄭豐喜,兩條腿不知如何綁的,一定很辛苦。」
想起秦漢的辛苦,難免想起當年鄭豐喜奮鬥的情況,表面上他是很樂觀的,同時我根本也不知道,中午他吃的是什麼?因中午我都回家吃午餐,他在校吃便當,更沒有人告訴我真相,他吃「便當」表演的非常逼真。
「啊!拍一張照片吧!」
翁立刻去找來照相師,結果一時找不到,打開轎車,取來他的數位照相機,此時照相師來到,就以此數位照相機拍了三張照片,他說回去轉換成照片在寄給我,又說:「老師!有沒有E-Mail?傳給你比較快。」
於是向學生借紙及原子筆,寫下p1010100@ms38.hinet.net交給翁佳明,於是我跑回教室上課,當然也談談拍片的事情。
× × × × ×
其實對鄭豐喜的了解相當有限,只是對寫作有共同的理想,現在想來鄭豐喜於高中時候已有相當大的出版著作的野心,於是有意無意的拉我當他的信心,每天下午下課後,我倆總是高談擴論,那時由於編班的原因,我在己班,鄭豐喜在戊班,導師是葉經柱老師,葉老師為勉勵該班學生說了一句名言:「各位同學,你們來北高就讀,真的是一誤、二誤而三誤。」把讀了三年的戊班當作是三誤,說真的當年的學生心態大異於現在,戊班同學因而拼命唸書,這話是鄭豐喜親自告訴我的,那時高三只有三次模擬考,戊班同學的成績自非己班的對手,可是鄭和我十分用功,雖然談天會一直談到天黑才肯散去,可是那時談的總是文學,幾乎不會談到生活上的事,更不會涉及家庭生活的點滴,因此在五十四年五月初吧!當戴博文校長介紹給新聞界時,我想是因被鄭豐喜的生活毅力所感動,更因戴校長剛剛接長本校,於第一次校務會議時(那是五十四年二月底的五十三學年第二學期),據說討論了兩件事,其一是寒假期間校長第一次見鄭豐喜在教室自修時寫黑板的情形,當時教室在二樓上,他能自己上樓梯,下樓梯時常學「溜滑梯」的溜下樓去,當然要經過仔細觀察過後,樓下沒人,最少要不見教官,校長偶然看到鄭豐喜寫黑板的情況,大受感動,就想幫助他,據說戴校長立即向前問起他生活情形,所以在校務會議中主張鄭豐喜免交學雜費,而另一件據說是導師張汝昌先生(後來去台中一中任教)提出我的事,也獲得會議通過免交雜費、輔導費,所以我倆真的不好意思拼命用功起來,那時成績也不見得有多好,情況一樣,我因此而不為人知,而鄭豐喜卻一時轟動起來,從此絕少再見上一面,消息都是來自報上,同時醫師也開始為他設計「義肢」,他除了要練習走路外,還要習慣那因義肢而蓬鬆的長褲,所以好似消失於眾人中,直到大學聯考放榜後,才知鄭考上中興大學法律系。
我常說這一生我只有一點五個朋友,一個朋友就是北港高中的鄭豐喜,那半個朋友就是雲林縣淵明國中校長的師大同學李振興,其實再續前緣應是五十六年的某一天,我去牯嶺街買舊書時,發現到鄭豐喜蹲在地上顧攤子,一年多各人為前途在衝促,根本沒有訊息,在他下班時就騎起他的腳踏車載他回合江街,一路上兩人聊個沒完,他依然沒忘記高中時的誓言:「看誰先出版一本書。」」取出文稿「汪洋中的破船」,要我仔細的讀一讀,那時被他一堆草稿嚇了一跳,要花費多少時間才能寫了這麼多稿紙,他很得意的低聲說:「吳繼釗看完後哭了。」我抬起頭來瞪著他,忍不住的他從實招來,哦!女朋友?果然他又忍不住的衝出門去把她找來,哈!當天晚上就由他作東請吃晚餐,映在眼裡的是吳繼釗對他的溫情,從吃飯夾菜的動作,我就知道吳繼釗是一位溫馨的女性,而鄭豐喜很幸運的遇上心愛的人,直到八、九點我乘坐公車回和平東路師大宿舍,當天晚上想著:鄭豐喜一定有吳繼釗的助力、或吸引力才能寫出這麼多的文稿?此後兩人來來往往,又過起高中時代大放厥辭的生活,話中只多出了吳繼釗的話題而已,然鄭已聒聒噪噪不已了。
× × × × ×
鄭豐喜的故事在現在重拍,本來也沒有想到對我有什麼影響?沒想到在北高校舍都改建後,才想到要拍五十一到五十四年的雜事,想利用原有的教室幾乎是不可能了,然導演林清介先生仍排除萬難的解決了,各地奔波,十分辛苦。二十多年後重新詮釋,用心良苦,目前感受得到的的想法如下:
一、 時代不同,生活習慣也不同。年輕人以目前的眼光是無法接受鄭豐喜時代的逼真且真實的生活表演,但或許看了以後會改變年輕人的懶散習慣。
二、 目前求學容易,那是由於經濟發達,過去家計貧窮,所以留得住人才,想當年的北高,再看看現在的北高,相差何止千萬里,但有誰能體會呢?汪洋中的一條船或許可做到此點。
三、 第一眼看到翁佳明走動的樣子,不禁引起我的傷感,想不到這樣想念起鄭豐喜,有些習慣動作雖然已經不太清楚,但看到翁佳明竟似乎又活起來,尤其那笑起來的動作(當然要問問吳繼釗是不是還有印象),鄭的笑容顯現出堅強而稍有一點點落寞,仔細感覺好像還能從記憶中想像出來,這點翁佳明竟能不其然而然的寫在臉上。
四、 鄭豐喜於回口湖國中服務後常來北高演講,雖然那是戴博文校長的邀請,然那時已意氣風發,十大傑出青年的設立,造就很多優秀青年,而媒體的拍攝電影或電視劇集,影響到年輕人,力量也不小。
五、 青年救國團在蔣經國的領導下,對鄭豐喜的照顧可謂不遺餘力,當時雲林縣團委會總幹事許文志先生,在鄭豐喜告別式上親讀自己所寫的祭文,令參予者痛哭流涕,而台北榮民總醫院的醫師在中秋佳節也來鄉下照顧他,
除了是傑出青年外,我想應該是拜蔣經國先生之囑咐吧!
六、 吳繼釗女士從認識鄭豐喜到結婚,不過短短十年,雖說人生苦短,然鄭豐喜往生後,依然繼續為完成鄭之遺志,出版鄭之遺作,並組成鄭豐喜文教基金會,獎勵提拔殘障同胞,實在令人佩服。
七、 鄭豐喜往生後留下兩位女兒,都讀到北一女、大學、研究所,吳繼釗教女有方,兩位小姐也都知力求上進,口湖也還有一座外表船形的鄭豐喜紀念圖書館,每次經過口湖,我都會進去憑弔一番,對於好友我也祇能如此而已,想來真是慚愧啊!
由於公共電視重拍鄭豐喜的故事,有機會會晤這麼多的演藝人員,尤其是林清介和翁佳明,從他們身上多少感受到的氣息,那不是只有表演而已,而是真化身入髓,投入的精神也出乎意料之外,尤其翁佳明的神態簡直是鄭豐喜的活現,
看公共電視外景隊拍片情形,由衷的祝福他們勝利成功。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