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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是屬於海的。
裸足走在被太陽曬得發燙的沙灘上,有回憶的溫度。
高三那年,大哥準備去美國留學前,三兄妹跑去龍洞浮潛。大哥開的車,二哥坐在助手席負責看路,我則窩在後座看風景啃零嘴。
窗外的豔陽天,預告即將的遠行。我望著熟練地轉著方向盤的大哥,突然明白,他不會永遠停留在教我數學、代我做美勞作業的位置;也不能繼續在我熬夜唸書時,陪我聊天,辯證人生,暢談哲學和文學。
心裡的感傷倏地蔓延成深邃的海藍色。
那年,除卻浮潛游泳,兄妹三人幾乎跑遍大大小小的景點。我在小本子上列出想去的每個地方;士林夜市、八仙樂園、金山淡水溪頭墾丁福山。和二哥兩人堅持要在大哥離開台灣前,讓三人的足跡遍布這小小的島,彷彿這樣就可以留下些什麼。
離別的那天,愛裝酷的我還是忍不住哭了。
水瓶座的大哥拿著護照進海關時,仍舊平靜地微笑著。目送飛機帶他飛入天空跨越換日線,我一度以為他是個不解風情的大木頭,直到多年後,看到他在當地留學生的刊物上書寫離家時的心情點滴,以及隻身在外的酸辛喜樂,才明白,感傷的方式有很多種。
而不說,不表現出來,有時等同於一種更深沈的溫柔。
屬於海的那年夏天,確實在我身上留下了記號。我帶著被曬得發紅的雙臂進入大學,糊里糊塗地,愛情轉而成了生命中最需要被即時填滿的渴。
然,因為年輕,所以不停不停迷路。
(知道嗎?能傻傻得迷路也是種幸福。當妳懂得披荊斬棘辨識方位,人不一定會更快樂。)
在付出與獲得間拔河,猶疑在綠洲和海市蜃樓間,最後,終是枯竭了所有,還傻傻地以為心是聚寶盆,卻不知道有些東西,失去之後,就再不會重生,也不得複製。怎奈所謂的懂得,都是在走過蜿蜒之後。
但我從不曾後悔手握那張單程票,和他並肩站在同一個月台等待幸福號列車。
雖然車來的時候,他上了車,留給我的只有那段等車的時光裡,持續膨脹發酵的甜美童話。以及,落單的票根。
知道嗎?歲月下積累的回憶,總在心底延展成一方無垠的沙灘,倦了的時候,我會裸足漫步其間,細細感受摩挲腳底的沙子溫柔地將自己覆蓋,上頭,還留有往事的微溫。有時,索性躺著午睡,夢裡,花開了陽光來了,頂頭有浮雲輕輕遮去驕陽。
於是,無論是你或他和他給予的種種,都會陪我前往生命中的每一個夏天。
而當海風揚起睡醒的長髮,我就能揚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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