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四年級以後,全家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搬進了所謂的山地保留區(參考附註),後來便以非原住民身分,置產居住在這裡,直到現在。
原住民的生活十分隨性,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在當下」就是他們最佳的寫照,但常常會有很多凸槌的狀況發生。有時七早八早,就可以看到醉的不醒人事的人卡在水溝中間,動彈不得,萬一躺的地方人煙罕至,還曾經聽說有被太陽曬死的案例。有次人在家中坐,突然聽到外面傳出巨大撞擊聲,出門探看,原來是一輛機車撞到電線桿,人車平安,不過酒醉的肇事者,卻直接倒在路上索性蒙頭大睡起來,好像啥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諸如此類的事情,幾乎層出不窮,三天兩頭上演一回,所以久了也就幾乎見怪不怪。
某次,隔壁鄰居夫妻吵架,音量驚人,我爸當時在還沒圍起來的籬笆旁邊整理花圃,為那些花修枝剪葉。吵架沒有好話是必然的,但是吵著吵著,那老公居然不知從哪裡,隨手掄起一塊磚頭,結結實實的朝著老婆身上砸去,老婆不愧是原住民,說時遲那時快的以矯健的身手及時閃開,千鈞萬髮之際仍得以全身而退,倒是那磚頭差點丟偏砸到在花圃裡的我爹,景象驚險,著實叫人冒了一身冷汗(萬一被丟中了,鐵定不醒人事,得送119)。為了避免歷史重演,我們後來立刻把圍牆搭建起來,做一個完整的防護,免得那些寶貝花草哪天也跟著遭到池魚之殃。
有陣子家裡的電話線路常常出問題,只要下雨就出現雜音干擾現象,請求外線修理人員勘查好幾次以後,決定聽從他們的建議,把老舊線路進行大規模汰換。之後沒多久的一個大晴天,電話居然又斷線了,只好打障礙台請他們再度出勤維修。巡了一輪,內線正常,於是維修人員開始尋著線路往外線上游檢查。十分鐘以後,只見他一臉無奈的要求我爸出面跟鄰居溝通,結果事情是這樣的。我們的電話主線,被鄰居剪斷拿去做成吊衣繩,那位神智不清的歐巴桑,又醉眼醺醺的大吵大鬧,完全無法理性的進行正常對話。大意是嚷著說那是她家的土地,想幹麻就可以幹麻,別人管不著云云。結果哩,我爹就出去跟她用激烈的方式溝通(也就是吵架啦),用音量和氣勢獲得壓倒性的勝利,才終於又恢復電話線路的暢通,呼~
還有一次,鄰居夫妻用原住民話吵架,內容聽不懂,只知道老公喝了酒,在罵老婆寡廉鮮恥偷人什麼的一堆五四三,節奏緩慢,有一搭沒一搭但是也沒間斷,只知道是在罵人。我剛好那時候到門前準備掃笳冬樹落葉,打算聚成一堆再鏟起來清掉,很自然的就對著他愀了一眼。結果那有著幾分醉意的老公,發現到有人在瞄他,精神為之ㄧ振不說,竟然把剛剛罵老婆的內容,像真人發音快譯通一樣,直接翻成國語還夾雜著台語國罵,來個豪華版「原音重現」,台語的一、三、五、七、九字經紛紛出籠。嗯,這感覺,很難形容。是騷擾?還是尊重?我內心天人交戰‧‧‧,同時也為自己無法做出正確反應,而感到啼笑皆非。
不過,原住民部落治安倒是還不錯,除了偶有失竊案件以外,性侵害案件倒是從沒聽過。有時候垃圾車來,我們剛好外出不在,鄰居偶而也會幫忙拿去倒。在我很小的時候每逢大雨溪水一定爆漲,導致公車無法進入村落,要出門就得涉水過溪,走上一段長路才能到站或回家。當時電話不像現在普及,我爹上班也沒空來接,我們都是被剛好也要接自己小孩的原住民家長,順便攙扶牽過湍急的溪水,才得以安全返家。也有次家門口被借擺婚禮流水席,新娘不但穿著黑色禮服,卡拉OK時間還親自下場演唱「無言的結局」?!當場臉上三條黑線劃過,我們成了「無言的聽眾」‧‧‧,不過原住民的歌聲倒真是好的沒話說,天賦異稟。但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徑,也由此可見一般。
入境隨俗。在同住社區二十幾年以後,不知不覺中,我們也沾染了許多「原味」,行事風格也顯得很「原住民」,待人處世以「奇摩子」為最高準則,十分率性而為。不過能有機會和這些野蠻可愛的人們比鄰而居,也真是種難得奇特的人生經驗就是了。
附註:山地保留區就是國家保護原住民土地所有權的保留區。除公務員、教師、警察及因婚嫁外,嚴禁平地人以任何理由移居「山胞保留區」,為的是徹底禁絕平地人對山胞保留地的侵奪,和增加山地的就業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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