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畢業後,就被說媒的盯上了。讓我哭笑不得的是,我媽來者不拒,生怕我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
那時我媽的單位沒破產,廠長大人來說媒,介紹是他的兄弟,空軍部隊當兵。據說人敦厚老實。
我媽沒經我同意,就一口答應了。
那時我知道,對我好的還有兩個同學。
我媽對我進行憶苦思甜教育,說我爸去世後,她撫養我們實在不容易,女人要嫁就嫁一個老實本份的丈夫。部隊當兵的人天天受教育,道德修養會很高。我媽一邊跟我進行思想動員,一邊以淚打動我的心。
我違心和他見了面。見面那天,下著小雨,我媽讓我買些水果招待客人,我是一路哭著跑出去又哭著跑回來的。回來將洗淨的水果往客人面前一推,“你自己削著吃吧。”然後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電視,不再看他一眼。
客人走後,我媽去送,回來說他很滿意。可我不滿意呀。
不久,飛鴿傳書。他的文學修養不錯,字也寫得瀟灑。我把他當成一個文友進行交往了。
隨著書信來往的密集,我心裡多少有了點情愫。想想愛情這東西還真需要時間的培養,不能枉自下結論。
來年夏季,他回來了,他模糊的形像在我眼裡清晰起來。只是回來第三天,他竟要和我領取結婚證。
我那時剛二十有一,對婚姻想也沒想,我需要廣泛的無拘的自由。還好,母親也不同意我這麼快就嫁人,怕倉促中真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
我想分手的事正在醞釀,恰好我的一位同學幫了個忙。
那日,同學帶了幾個哥們來我辦公室,同事都不在場。幾個哥們有椅的坐椅,沒椅的坐桌子,姿態萬千,我夾在他們中間有說有笑。
不一會兒,有人敲門。我喊“進來”的時候,沒想到是他。他尷尬地站了一分鐘,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同學問我:“是不是你領導,嚴肅的有點嚇人。”
我抿嘴一笑。“別管,我們繼續。”
晚上,他很嚴肅對我說:“一個女孩子要持重,不要腳踏兩隻船。”他的親戚聽說有人給我送花了。
想想我和他還真找不到戀愛的感覺,我提出了分手。他比我大很多,他耗不起青春。
分手後,我高興地宴請了最好的姐妹一番。
時隔數月,我的好姐妹竟成了他的女朋友,不久兩人舉行了婚禮。
我臉皮薄,自尊心特別強,同事們打趣說我幫別人接收了不少情書,我背地裡還傷心地哭了不少回。
我現在和他抬頭不見低頭見,冤不冤呀。
最恨媒婆一張嘴。好事的媒婆知道我這場愛情黃了,一個個急不奈地鑽出來,往我媽耳裡不斷灌輸新的信息。沒想到我媽又給我對上了個當兵的。
我媽把照片給我時,我狠狠地把它摔在地上,恨不得踩上去多踏幾腳。
我媽看我的火氣大,沒吱聲,悄悄地收起照片,夾進了我放自學考試資料的公文包裡。
喜歡翻包的小敏無意中抖出來,非逼我說出是誰來。
看著這張英氣逼人的照片,我搖搖頭,不認識。但誰相信我那時說的真話呢?
回到家裡,我把照片遞給媽看,我媽喜滋滋地說:“這是別人給你說得對像呀。”
我命真苦,剛從虎口逃出又落入虎口。
“媽,別逼我嫁人好不好?女兒還沒到出嫁的時候,等女兒沒人要時我自動離家好了。”
我的話讓媽傷了心,她的淚花在打轉轉。
我知道自己不對,搖著媽媽的手臂說:“媽,你別為我的婚姻大事操心好不好?今天同學的媽找過我,說只要我嫁給她兒子,就送我一幢漂亮的房子。媽,我雖不漂亮,但還是有人追,對吧。”
媽歎口氣說:“你從小就羨慕當兵的人,喜歡那一身綠色的軍裝,所以媽一聽是當兵的就應允下來。”
我暈得不能再暈了,我喜歡綠營,是因為那裡富有生機,生龍活虎,是因為那裡能聽見鴿哨的聲音,是因為我有過當兵的夢想。可這和我找對象有何相干?
我讓媽將照片物歸原主。我媽好像看中了這個小伙子,又珍藏起來。
直到那年大年初五,我媽不得不告訴我實情,說他回家探家來了,目的只想見我。
我那年春節還收到一位同學很遠捎來的花兒(雖然是塑料的),但我也讀懂了此間深意。
來就來唄,反正又不會吃掉我。
那天,我家裡挺熱鬧的,大人小孩十來人把客廳擠得滿滿的。
一個身穿軍裝的人走了進來。媽連忙迎上去打招呼,我坐著最中間的位置看電視,那電視好像挺吸引人的,我看我的電視。我身邊的妹妹起身讓坐位給他。
不知是熱還是緊張,一會兒,他起身把大衣脫了。我的傻妹妹一會望著他,一會望著我,癡癡直笑。
這笑,讓他摸不到東西南北,以為我妹妹就是別人介紹給他的對象,他也傻乎乎地笑著。
我媽跑過來碰了碰我,讓我端水遞茶遞水果什麼的。
我口氣挺大的,“隨便點,自己拿著吃。”
這傢伙毫不客氣,抓了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就削。他的刀功不錯,三下兩下就削好了蘋果,然後旁若無人地咬起來。
脆脆的聲音不停地擦著我耳膜,我終於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呵呵,挺俊的。我那時還真沒心動,只覺得他不討厭。
晚飯後,他才知道別人介紹的對象是我。這個呆子坐在四朵金花裡肯定浮想了好半天。
“出去走走,如何?”
我還沒見過軍人有如此大方的。只覺得此人挺逗的。
姐姐想必也被他的俊模樣打動了,把我往門外推,“快去呀。”
我出了門,才覺得衣穿少了點。外面寒氣逼人。還好,走路產生熱量。
冬日的傍晚並不熱鬧,我倆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他笑笑,“怕我吃你呀。”
愛說愛鬧的我此時收斂了不少,只聽他講部隊裡的故事,保持緘默不言。
他把我帶上了橋頭,風灌在脖裡涼嗖嗖的。
“穿得不多吧。”
他脫下了軍大衣欲披我身上,我一躲,他撲了個空。
他說了很多軍人的苦,還說做軍人的女朋友、妻子更苦。很多人吃不了苦,所以一般不找當兵的。
嗨,這個人很奇怪的。反正給我的印象與眾不同。我心中的憐惜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想起第一個當兵對象,我心中還有一份虛火。
一個罪惡的計劃產生了。我就找這個吧,他比起以前那個當兵的人要帥、地位要高(那時他充其量是個小排長而已),我也氣氣他。
主意拿定,我給他盈盈一笑,“相遇是緣,緣來握手,緣盡從容。如果有緣,我們的交往會持續下去。”
這句話多少帶點允諾的性質。
在他探親的十二天裡,我們迅速沉浸於一種全新的閃電般速度的愛情。
他要帶我去鄉下老家,我不加思索地答應了。
去他老家的途中,我們遭遇了一場雨。先是很小,我們手牽著手在茶樹林裡笑著跑著。不一會兒,雨越下越大,我的鞋子在山上不停地打滑。很多次他牽著我,我不小心就溜滑到他的懷裡了,他乘機摟抱我一下。
許是回老家的次數不多(十多歲就隨父母異地生活),他帶著我迷路了。我們倆個淋了個落湯雞,冷得直打哆嗦,我也沒生出半點埋怨。看來,我真的戀愛了,應驗了弄假成真的事實。
看見一戶人家,他帶著我敲門,嘴巴甜甜的。那戶人家熱情地迎我們進去,不但端出了盆火,還為我們倒了杯熱茶驅寒。
等雨打住,他問了路又帶我繼續。我的鞋底粘了厚厚一層泥,重的腳也難邁,他舍下力氣背我。我伏在他背上不停地寫字,讓他猜。這傢伙總是邪門,猜得都和愛有關,鬧得我臉紅紅的。他難道真不知道我寫的是笨蛋、路癡、呆子……呵呵。
終於,我到了他的老家。很窮。迎我的是咯咯叫的母雞,喔喔叫的公雞,哞哞叫的牛、咩咩叫的羊兒。總之,很隆重嘀。
他的爺爺奶奶、么婆么爹、叔叔嬸嬸都圍著我,議論著我。最後一致通過。
他高興地把我帶到後山上,真真實實給我一個深情的吻。我第一次少女的吻就這樣被他奪去了。他壞笑了,那時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像軍人。
十二天的交往,我們惺惺相惜,他卻要走了。他走了,帶給我漫長的等待與思念。
我和他浪漫的書信開始了。那時,我的書信辦得像手抄報,有詩有文有謎語還有插圖,讓他自豪地將我寫的情書公佈。
這違背我的思想。愛情是私有品,應該兩人享有。
敢情部隊的年輕人太孤獨太寂寞了,那時戰友們所有的書信都是公有,公開念,品味別人幸福,分享別人的快樂。
交往兩年有餘,他開始催我嫁人了。我推托了幾個月,終於覺得自己該嫁了。
嫁的那日,我同學說我最漂亮,又說我是他一輩子的痛。
於是他轉正成為我法律上公認的LG.隨著歲月的流失,我真正體味到他第一次見面話的含義,真正體味到做一個軍人的女朋友好難,做一個軍人的好妻子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