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韻琳
我有個好朋友,跟我說他經常反覆的作如下三個夢:
他夢見他在童年常玩耍的空地上穿梭,突然玩伴不見,只剩下他一人,有很恐怖的橘光照向他,他想逃走,但是只有他一人,他不知道逃向哪裡,也沒有任何救援。
他還夢見石門水庫,原本水滿滿一潭,而後突然間水徹底被地底吸乾,空空的見底。
還經常出現的一個夢,是他被追殺,他用盡力氣跑回家,家中空空的沒地方可讓他躲,他回到自己房間,發現只剩下衣廚,他只好鑽進衣廚,卻發現門關不起來,而追殺他的人,腳步已近了。
這三個夢,他總是在夢到最後驚醒。
他那第三個被追殺的夢,我很熟悉,因為我也常夢見,只是場景變成我童年的眷村二樓平房屋頂,追殺我的人是日本人,(很奇怪,被日本人追殺得逃難,是我父母的經驗,不是我的,但我總是夢見我被日本人追殺。)我一樣在屋頂想找躲藏的地方,卻找不到,而日本人上屋頂的腳步聲正迫近中。我便驚醒。
我自覺惡夢是我的情緒宣洩。我每隔一段時間,總得作幾場惡夢,把潛意識中的情緒釋放。但我未必盡能解釋夢與真實生活之間的關連。
但我朋友倒蠻想尋根就底,他找了我們在作心理醫生的朋友,要他解夢。我們三人一齊飲茶,作心理醫生的朋友跟我們說:「其實,最重要的解夢人,是當事人自己,不是醫生。」
二二八那天我經過以前的新公園,再穿出後,置身總統府前廣場。突然當年念北一女時的回憶,像影像般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浮現而過,事件完全沒有時間感的在腦海中交織,我彷彿也進到時光隧道似的,走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重慶南路上。
突然心裡一個震撼,因為我看到了一棟大樓,它,立刻讓我聯想起某個夢,夢中這棟大樓經常出現,我在它前後左右徘徊,找不到遠離大樓的路。
現在夢境中的大樓浮現了,原來它是我念北一女時每天往返回家路上一定會經過的大樓。那個夢原來指涉到我的高中生活,那時我是個不快樂的女孩,想過要自殺,當時很困擾我的,是我很自責自己的群性一直不強,總覺得孤單,更糟的是硬逼自己合群的跟朋友在一起,卻更覺得孤單,因為我覺得她們的話題與生活都太膚淺無聊,與其在他們當中孤單,我寧願自己一個人孤單,至少,我可以做我自己的事。
現在我終於知道,群性不強未必是我的錯,很可能只是因為我跟他們不一樣!而現在我的生活內容,的確跟他們很不一樣,但這是我想要、我也覺得幸福的生活——一種充滿創作型態的生活。
2002年,在我生命中有一個前瞻未來會很積極、對現時卻會充滿壓力的轉變。
我作了一個夢:
我夢見核電廠快要爆炸了。據說將會淹很大的水,淹到台灣全沈入水裡。我手邊有五隻小貓要照顧,它們都不會游泳。我等老公回家,後來人家告訴我,我老公在救別人,他無法脫身回來照顧我,我必須自救,否則我和小貓都會死。
五隻小貓吵著要喝奶,時間很緊迫了,我知道若我成功脫困,我會跟老公在某處相會,但我現在必須立刻行動。光是找五隻奶瓶就找的我半死,我必須餵飽牠們,否則會沿路餓著很可憐。終於我手中抱著五隻吃飽睡著的小貓出發了。
核電廠果真爆炸,大水從不知哪邊開始向全島淹來。我很機謹的在大水中,手緊抓住一根沿中央山脈山壁繫著的繩子(夢中沒有交代繩子是怎麼被繫上的),找到一塊木板坐著。
我順大水隨波逐流,小貓睡的很安穩,我發現自己被沖到中橫,水很奇怪的只沿公路沖,因此我可以看到沿路秀麗的山水,藍天碧山,美得不得了。但是其實沿途很危險,因為水很急,若是不緊抓住繩子,會被衝到山谷下或者是撞到山壁,都會粉身碎骨。
我開始覺得寂寞,真希望有個伴。突然我發現psycho順水也沖過來,在水上向前沖,那向前沖的姿勢像飆車一般,很神氣,我高興的跟他說:「終於碰到認識的人了!」卻聽見他大叫:「阿!阿!」我才發現他雖然姿勢很美,但是根本沒有抓住繩子,他立刻被大水不知衝到哪裡去了。
瞭解我當時處境的朋友,和我老公,都知道我當時心中的壓力與擔憂是什麼,知道五隻小貓意味著什麼,知道「老公在救別人」意味著什麼。但是大家都想讓我開心,便在網路上玩起「解夢」遊戲,連我老公都參與解夢,大家都在取笑夢中的psycho,並解釋大水啦、繩子啦、風景啦等等的含意。
直到一個網友flyalone一語驚醒夢中人,說:「那繩子,會不會上帝的慈繩愛索?」繩子的象徵關鍵一解,夢竟然不在是惡夢,成為幸福的夢。
我喜歡我這作心理醫生的朋友說的:解夢還得當事人自己解。這是現實與夢的交融、現在對過去的新詮釋、並遙遙指向未來。
也祝福我這老是作惡夢的朋友,早日解出自己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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