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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29 22:18:50 | 人氣1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教育/藝術/音樂】永不可能的和解──芬妮與亞歷山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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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陳韻琳

鬼  魂

奧斯卡鬼魂從來沒有在牧師家庭中出現。愛蜜麗果真是兩手空空連關心她的鬼魂都沒帶走。

奧斯卡鬼魂留在戲劇家族中,並曾短暫的跟奶奶接觸談話。奶奶歷經人生,深諳生活的智慧,也因此在言語上多有豁達不掀底牌的明智。但是面對奧斯卡,她說出了真實的心聲:「老年人變的像孩童,但是,孩童到老年人這過程中,有誰能告訴我經歷它,意義是什麼?」奧斯卡沒有回答。

經過死亡的奧斯卡,仍無法知曉生命的意義,因為伯格曼對生命沒有答案,多少次伯格曼透過電影吶喊生命的虛無、死亡的虛無,因為誠實的他,對生與死的感覺,的確都是徹底虛無的。

如果說有什麼母題是過往伯格曼強調,但在終末之「芬妮與亞歷山大」中企圖翻轉的,那就是「疏離」。當「冬之光」拍完後,伯格曼說,他不再有興趣探討宗教問題,開始轉向人與人的關係的探討。但這不是表示宗教問題不再影響他,恰好是對「上帝沈默」的無解,伯格曼的人際問題也是充滿匱乏愛、不能愛的疏離意識的。這系列探討人際問題的電影,充滿誨澀、陰暗與絕望。

「亞歷山大與芬妮」中,那無解的、曾被伯格曼拒絕再探討的宗教問題,以誇張、極端的方式更尖銳的呈現,反而是人際疏離問題,在「芬妮與亞歷山大」中透過戲劇家族得到和解。為何伯格曼有把握和解?我們會從這部電影後續發展得到伯格曼的答案。

無論如何,在這戲劇家族中,人和人的親愛,是連死都不能隔絕的。奧斯卡鬼魂得以與母親手觸碰手,儘管他無從回答生命的答案,但他可以表達親密之愛。母親觸碰奧斯卡,說:「人生中的角色,我最喜歡的是母親。」而奧斯卡滿面愁容告訴母親,他擔心在牧師家族中的孩子們。

牧師家庭中一樣有鬼魂的陰影。電影中並沒有非常完整的揭示這鬼魂陰影,到底是出自亞歷山大的表達內心深處感受的想像力,還是他當真看到鬼魂?總之,牧師家中的女僕說出傳聞:牧師過去曾有太太與兩個女兒,但是三人一齊溺水淹死了,亞歷山大立刻繪聲繪影的說,他的確看見那三個鬼魂,鬼魂母親告訴他,他們被處罰五天五夜不能吃東西喝水,決定逃跑,女兒失足落水,母親為了營救也一齊溺斃。

女僕立刻賊賊的告訴牧師亞歷山大說謊。在這道德誡律如此神聖的家族中,告密總是會得到獎賞的。

於是亞歷山大被處罰了。鏡頭轉換著牧師家族與戲劇家族之間,當亞歷山大被處罰時,母親愛蜜麗正偷偷去探望奶奶老人家,哭著訴說她必須逃離牧師家族否則她會絕望死去。

亞歷山大被處罰的過程是非常嚴厲而羞辱的,當著牧師母親、姊姊、芬妮面前的體罰,又要亞歷山大手撫聖經發誓,責以說謊是大罪,然後又告訴亞歷山大他是愛孩子的,只是他的愛不盲目、是強烈而嚴厲的,告訴亞歷山大,他是強者,因為真理正義站在他那邊。亞歷山大後來因懼怕刑罰,承認他說了謊,牧師勝利的笑說:「你終於戰勝了自己。」但是亞歷山大還是受了懲處。他被很羞辱的用鞭子狠抽十下屁股,血流滴滴,並被要求道歉、要求吻牧師的手。然後被罰關在閣樓。整個處罰過程,除了芬妮同情與懼怕的眼淚,所有的人都是沒有感情的木然麻木的表情。

愛蜜麗回家得知此事,衝上閣樓救亞歷山大。現在逃離牧師家,變成唯一的一條路。

連鬼魂,在牧師家族與戲劇家族中,都是徹底的不同。奧斯卡鬼魂是愛,牧師家族中的鬼魂傳說,是恨,也導致愛蜜麗、芬妮、亞歷山大的恨。
 

   

魔術與神蹟

亞歷山大與芬妮逃離牧師家庭的過程,出現伯格曼另一個一直關切著的母題,那就是魔術與神蹟。

因為伯格曼的無神論特點,對他而言,神蹟與魔術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在「第七封印」中,有一對夫婦與一個男子搭配成演戲班。這對夫婦與另一個男子儘管同為演員,卻是很不一樣的,男子玩世不恭,而夫婦,單純質樸,丈夫甚至可以看見異象,看見馬利亞與小耶穌,他對每一個異象都深信不疑。他們是純真簡單的信仰者。

在伯格曼的電影中,這種簡單清純質樸的信仰只出現這麼一次。他把他們分別取名為約瑟、米雅(馬利亞)、米歇爾(彌賽亞),最後一幕甚至安排他們站成「神聖家庭」的聖像畫一般。約瑟生命中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彌賽亞繼續演戲變魔法,並有讓球在空中不動的能力。簡而言之,約瑟對彌賽亞能行神蹟篤信不疑。

這個神聖家庭,後來是被尋找上帝、而上帝沈默的武士布克洛營救逃離死神的。但彷彿也就永遠逃離伯格曼的電影母題似的,從此,約瑟、米雅式的單純篤信者再也沒有出現。

「第七封印」拍完,再拍的跟魔術神蹟有關的,就是「魔術師」。在這部電影中,最終揭露魔法不過是個騙局,不能讓任何人懼怕,魔術團體的功能,只是在於其娛樂性質,最高榮譽就是被皇家邀請去娛樂王宮貴族。魔法、神蹟,跟信仰完全無關。

但是到了「芬妮與亞歷山大」,伯格曼再度整理這個母題──是有魔法存在的,正像有鬼魂存在一樣,鬼魂有愛有恨,魔法也有善有惡。 芬妮與亞歷山大是被奶奶的終生好友以撒所救,以撒營救的方式,正是用魔法。然後他們被帶往以撒的家,見到以撒的兩個姪子亞倫與以實馬利,經歷了魔術家族的魔法。

說到這裡,我不得不佩服伯格曼的父親「宗教教育」的成功。伯格曼儘管無上帝信仰,但是對聖經熟的讓人五體投地,人名象徵性的引用,不可能比他更成功了。

以撒,在聖經中是因上帝神蹟而出生的;亞倫,在聖經中是上帝與百姓的中介,受派為祭司;以實馬利,在聖經中則是個私生子,他意欲替代以撒的角色、最終被逐。而在電影中,以撒會魔法,亞倫相信魔法,亞倫正式出場跟亞歷山大談話時,是戲謔的以木偶嚇亞歷山大:「我是上帝,看見我的都要死,我出來,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的確把亞歷山大嚇的半死)。而電影中的以實馬利呢,則是被人視為危險、所以關起來的人,後來發現,他不僅長的像女人、讓人難以判定是男人(伯格曼應當是要讓人跟女巫作聯想),並且她深諳亞歷山大內心「被遺棄」的存在焦慮,他還會行巫術。

無神論的伯格曼,用了所有的聖經典故,但是將上帝信仰削減成魔術信仰。透過亞倫跟亞歷山大談話中說:「這世界非常多事是不能解釋的,瞭解這個,就瞭解魔術了。當魔術出現,無從解釋,很多人會發火,但是若歸咎於機械,大家就發笑。」在這裡我們幾乎看見電影「魔術師」的主題的重現。魔術師的魔法未被視穿以前,大家對他大有敵意,一旦視穿,就變成戲子讓人娛悅。但拍「芬妮與亞歷山」的伯格曼,繼續否定上帝信仰,但肯定了魔法。所以亞倫說:「以撒說,上帝遍滿這世界,一切都是上帝,有善有惡。」

就在這裡引到了以實馬利。他們同去看以實馬利,以實馬利以其巫術能力,導引亞歷山大內心深處的恨,他(她)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我的神我的神你為什麼遺棄我?』你在想希望有人死。魔法是什麼?魔法就是在你內心深處的邪念。」

地獄之火

伯格曼經過這一生導演電影的歷練,拍「芬妮與亞歷山大」時,已到爐火純菁的地步。他每一個場景的交錯,都扣緊著引導著主題,絲絲入扣沒有廢話。 譬如亞歷山大在以撒家再度看到奧斯卡,這次他終於敢跟奧斯卡說話了,他要奧斯卡回天堂去,因為這樣幫不了他們。奧斯卡的回答充滿愛意:我丟不下你們,我死了還是跟你們在一起。亞歷山大問:「那你為何不叫上帝殺了牧師?還是,你根本找不到上帝?」當然,以伯格曼的無神論信仰,此時的奧斯卡無言以對。

鏡頭一轉,轉到牧師家中,牧師變的卑微可憐,像愛蜜麗祈求不要離開,愛蜜麗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上帝。

當牧師坦承身為演員的愛蜜麗儘管有多重面具、有時會不知道自己是誰;但他這唯一的一張牧師面具深刻在心中,卻是不敢也不能挪去的。他說:「我一直以為自己明智公平,沒想到人恨我。」鏡頭一轉回到以撒家,亞倫跟亞歷山大談魔術,以及上帝遍滿世界有善有惡。

鏡頭交錯下,可以看出伯格曼交織著兩邊的信仰談話,上帝信仰在兩邊都被削減,以撒家有魔法沒有上帝,牧師家真正的信仰是愛蜜麗,當愛蜜麗離開時他一無所有。所以牧師被愛蜜麗無心卻有意的餵下六顆鎮靜劑、得知愛蜜麗終於會走時,大聲喊:「愛蜜麗,不要走,我看不見,妳在哪裡?」

亞歷山大被以實馬利導引心中想殺牧師的邪念的戲份時,伯格曼故意用了兩次重複鏡頭,一個是牧師家姑媽的臉,一個是亞倫開以實馬利的門;此外並特寫亞倫手上拿的照明燭台,以對襯牧師家因姑媽翻倒燈臺,使全屋焚燒的鏡頭,鏡頭特寫熊熊火焰中的房子,以及緩緩關上的門。暗示了一個弔詭,唯有牧師家變成地獄之火燃燒,亞歷山大與芬妮才能走出地獄。

夢   戲

於是我們看到「亞歷山大與芬妮」等於是將伯格曼電影母題作了最後的歸納整理──過去電影中的宗教母題:否定上帝信仰、否定牧師與教會,在「芬妮與亞歷山大」中,伯格曼繼續把這宗教母題誇張到極致;但伯格曼重新肯定了魔法與善惡靈界;此外,人際疏離的電影母題,在「芬妮與亞歷山大」中,伯格曼轉換成了連死亡都不能隔絕的摯愛。

那原本因信仰否定而可能導致的封閉性世界思考,在魔術、靈界、死後鬼魂之愛與恨中被撐開了。

伯格曼的「亞歷山大與芬妮」,正是典型的存在主義式的人文思考的路的盡頭。

我們的確看到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界的靈界復興,對靈與超能力的瘋狂崇拜,正是「上帝死了」之後的封閉世界觀的再度努力撐開,只是,它真的是解藥嗎?電影中我們豈不是正看到魔幻靈界如何導引著邪念,當愛之靈永存時,恨之靈也永存嗎?

我認為伯格曼不能確信。所以,他以「夢戲」作為電影的終結。

最後一段,伯格曼非常嚴謹的讓電影結束於開始,形成一個完整的敘述。場景又重返戲劇家族,又是喧鬧的慶典,只是這回慶祝的是保母馬雅(好色的古斯塔之女)與愛蜜麗(牧師之女)的兩個孩子的誕生。彷彿回返原點的,古斯塔說了一番奧斯卡曾說過的類似的話:「我們喜歡戲臺這小世界,因為它讓我們忘懷真實世界的痛苦,透過戲臺的快樂,使真實世界更美好。在這小世界中有善良、大方、與愛,愛這小世界,沒什麼羞恥的。而孩子,是我們的未來。」

這番話確認了真實世界是殘酷的,藝術家的職分就是讓人在殘酷的真實世界中有歡樂,這也意味著真實人世那所有無解的意義虛無,對伯格曼而言繼續無解;正因此,顯出藝術讓人歡樂的價值,以及藝術家讓人歡樂的使命。

但是,「芬妮與亞歷山大」中,連死都不能隔絕的摯愛、與神奇魔幻,究竟是真實世界的答案?還是另一個製造歡樂的戲劇?所以我們也在頭尾對照中看到一個缺隙,那就是真實世界中奶奶那個痛苦的兒子、在虛無中吶喊的卡羅,短暫出現便被遺忘了。

這對資深導演伯格曼而言,不可能是一個疏失,而是一個刻意的安排:忘掉人世殘酷的痛苦,活在快樂的戲碼中。

正像電影一開始,台前台後的混融,使舞台與真實世界難以清楚辨明;當戲劇家族歡宴中,亞歷山大腦袋被狠狠敲了一記,赫然發現牧師鬼魂以永遠的恨,進到了戲劇家族中。

亞歷山大驚嚇之餘,躲進奶奶懷裡,奶奶正唸著「夢戲」的劇本:「任何事都可能,任何事都存在,是想像不斷創造新的形式....。」

什麼是台前?什麼是台後?什麼是戲劇?什麼是真實?什麼是想像?什麼是謊言?是真實世界的痛苦入侵戲劇?還是戲劇的歡樂影響真實世界?

電影是一個開放的結尾。伯格曼要留給未來的孩子更清楚的釐清。而這孩子之成為演員與牧師結合所生下的孩子,是否意味伯格曼終究期待作藝術家的他,和作牧師的父親之間的情感糾葛,能在未來,透過宗教與藝術的和解而了無遺憾?

「芬妮與亞歷山大」中,伯格曼讓人世真真實實感受到的信仰的、情感的、人際的虛無絕望、以及藝術家的無力感──這一切他電影中長存的母題形式,除了賦予戲劇藝術一個製造歡樂的使命與期待之外,終究對其母題,是以無解作結。他將答案開放給未來。對生命本身要說的話,他能說的都說完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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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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