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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5 16:15:51 | 人氣5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藝文賞析】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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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鄉
【聯合報╱陳芳明】
2007.10.25 02:02 am
 

湧動的光,顫慄的影,暗示著他的生命都被吸納在畫布的色彩。無愧於自己的蒼老,他消逝的夢與理想,已在蔥鬱林木與迤邐長河獲得再生……

歸鄉的力量有多大,必須回到放逐的年代才能測知。那樣的年代已經過去,歷史也變得遙遠,卻完全沒有被遺忘。林惺嶽將他畢生作品的回顧展命名為「歸鄉」,為的是記取歷史上無可忘懷的時刻。一百餘幅油畫展出時,凡屬眼眸的,都不能不投以深情的注視。青山的雄渾氣勢,綠水的磅←沖刷,挾帶豐饒的顏色與聲音,注入美術館的寂寥空間。坐在巨幅畫前,流浪的魂魄捨棄流浪,騷動的心靈終止騷動。巍峨山勢與澎湃水流,都敞開寬容的心,接納受傷的與受損害的。

畫家窮其一生追求一個大象徵,自有其美學經驗之大徹大悟。年輕時代,他曾捲入現代主義風潮。至少在三十歲以前,他反覆耽溺於內心世界的探索與挖掘。那是他最冰涼也最蒼白的階段,也是距離台灣最為遙遠。不過,所有的美學追求,不可能都歸於浪費。縱然流浪在西方的藝術技巧,卻反而學到如何使用孤絕情境,回首詮釋當時的苦悶現實。

他沒有辜負自己的青春,當然也沒有背棄自己的家國。能夠以痛楚的雙手塑造流亡滋味時,自然而然也深切理解什麼是回歸的意義。自來有關現代主義的檢討,往往都是從負面消極的立場進行評價。經過時間的沉澱之後,歷史真貌變得越來越清晰;只要是具有創造力的現代主義者,能夠成熟操作西方技巧時,藝術的在地性格就會顯現出來。林惺嶽便是經過流浪的洗禮,終於更加確知航向台灣的方位。

時間押著他跨過四十歲,也押著他的思考必須朝向台灣開放。他的審美之旅決定歸鄉時,海島正開始歷經劇烈的歷史轉型陣痛。他的藝術也到達一個恰當位置,適時與現實世界展開對話。

他容許濃郁的色彩,從深綠到深藍,詮釋對台灣的感覺。在畫布上完成濁水溪系列的第一件作品時,似乎就已注定往後二十餘年的自囚生涯。在城市紅塵裡,他選擇離群索居。遠離喧囂的都會時,他盡情投入山河的召喚。溯溪而上,他追尋濁水溪的歷史命運;涉水而過,他細讀東海岸的驚濤駭浪。憤怒與婉約的情感,依循水流的萬種形式,最後凝聚在他的畫裡。

四分之一世紀,足夠使一位畫家從沉鬱的中年鍛造出成熟的華年。生命的提煉是一種凌遲的過程,猶藝術之誕生是一種天譴的產物。歲月的沉澱,協助他墊高審美的視野。未嘗虛擲任何一寸時光,當然也不曾割捨任何一分努力;凌虐般的追求,徹底完成了對畫家心靈的折磨。在向晚階段,他的肌膚開始傾塌,骨骼漸呈鬆弛,換取的是不可磨滅的光與影。

湧動的光,顫慄的影,暗示著他的生命都被吸納在畫布的色彩。無愧於自己的蒼老,他消逝的夢與理想,已在蔥鬱林木與迤邐長河獲得再生。那是罕有的感動時刻,畫家站在百餘幅羅列的作品之前,彷彿再次又走過一生。不同時期的風格,從流浪到回歸,在同一個時空齊聚。飄泊不再是飄泊,凌虐不再是凌虐,畫家靈魂融入雄渾的青山與磅←的綠水。歸鄉的力量有多大,整排畢生作品的印證恰似滔滔雄辯。

【2007/10/25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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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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