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幾根」是我旅行西藏時的一個大陸團友。因他官大、常遲到,又擅自脫隊活動,所以團員依他的造型特徵,取了這綽號。在旅行初期,我們團員多不相識,但從青海湖起,因他的關係,彼此有了共同話題。
當官的老是遲到 眾團員放他鴿子
那時,遊艇在青海湖畔苦候著,轟隆隆的馬達聲、陣陣作嘔的汽油味,帶來不安情緒,有人耐不住的說了:「等了半個小時了,還有誰沒到?」這人問,那人答:「聽說是一個當官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遠遠地,導遊領著一個眼小、個子矮、約六十出頭的男子急奔而來。「開船。」導遊一聲令下,船開了。
遲到的男子進了船艙,原本堆滿笑容,自言自語的像在解釋遲到的原因,但見眾人眼色冷冽如刀,就收起笑容,默默地往遊艇樓上走去。「他是哪單位的官?」一個婦人問她先生,對方答:「據說是軍醫院裡的領導……」「當領導還這樣沒時間觀念,怎麼帶人?」
遭眾人白眼後,這個官大人非但沒警覺,還在布達拉宮演出一場失蹤記,致使團員呆坐車中,飢腸轆轆之下紛紛抗議:「快下午兩點了,還要等他?」導遊看氣氛不對,應團員要求放他鴿子,叫司機驅車開往餐廳用餐,直到三點左右,團員快吃飽了,才見他趕到餐廳,一臉難為情地向導遊交代行蹤。
不解民情又不知與人同進退的他,竟形單影隻地從拉薩玩到林芝,連我的同事應邀幫他拍照,事後得到的,不是他如豆眼睛中飄出的一絲謝意,而是嚴肅面孔殺出的一句質疑:「你是國民黨的,還是民進黨的?」聽了,嚇得我們兩個台胞,從此對他敬鬼神而遠之。
他四腳朝天跌倒 他們樂得頻竊笑
林芝的綠野風光神似江南,而來到八一鎮,雅魯藏布江在人們心中的雄偉呼喚愈來愈激烈,於是團員紛紛提議到江上一遊。但此行極危險,全陪不同意。為此,團員寫下遺囑畫押,才使全陪退一步商量。
全陪說:「既然如此,我就重新調查。不過,只要有人不去,計畫就取消,而且不得批評此人。」愛旅行卻不愛冒險的我,礙於團體氣氛,只好捨命陪君子,舉手了。誰知,真有一人不去,那就是「留幾根」官大人囉。
雅魯藏布江之行胎死腹中後,接下來的行程大亂,有人在旅館休息、有人到鎮上散步,也有人花錢請司機載他出去玩。等集合時間一到,所有遲到者中,讓人等了一個多小時的,竟又是「留幾根」,飯後才見他帶著茫然的笑意歸隊。
有個團員就不屑地說:「聽說他不去雅魯藏布江,不是怕花錢,而是底片放在拉薩的飯店,想早點回去拿而已。」唉呀,與這無厘頭又豆腐腦的官員同行,荒謬的事就等著瞧。不過,誰也沒料到,難堪的事怎麼就湊巧發生在他身上,以致眾人心頭暗爽。
話說途經曲水縣,大夥兒在路邊一家餐廳享受美食之際,突然啪的一聲巨響,驚得人人止箸停食,忙問:「什麼事啦?」見有人重跌桌下,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我以為有人病了,一問才知椅子壞了,正想關切人時,一看又是「留幾根」,很多人低頭竊笑,或佯裝噴飯狀,莫不樂也。
人家閉個眼休息 他來把脈判生死
告別拉薩前夕,他又搞出拍攝布達拉宮夜景的名堂,讓我們的車子停了十分鐘,但這已不足為奇了。倒是返京途中,團員在火車裡一聊起他,話題就精采了。「大姊,妳為何暗稱那人叫留幾根?」「你看他,長長毛髮從東邊梳到西邊,只有稀稀疏疏幾根毛,不叫留幾根,難道要叫留幾搓?哈哈哈!」
這人問老大姊,那人問我:「妳師兄病倒椅上,妳看到他來幹什麼?」應觀眾要求,我起身走到師兄面前,抓起師兄的手,仿留幾根把脈:「嗯。」我再點頭。結果師兄猛然想起:「對呀,我閉眼休息,感覺有人來把脈,嘿,怎麼沒幾秒,一張眼,人就不見了。」
這時,老大姊解釋:「他是發現你脈搏在跳,還沒死,所以走了。哈哈哈……」一個領導留幾根,經你言我語,將小小車廂、漫漫旅途,搞得熱鬧非凡,彷彿他也是西藏之旅不可遺忘的風景。
我也細觀他言行,發現他犯錯時,臉上笑得僵硬,嘴裡從不硬拗強辯;尤其當眾跌得四腳朝天、糗態畢露時,也沒惱羞成怒、青筋浮現地破口罵人,一臉平淡,還對著送到門口一再道歉的店老闆,輕聲細語交代:「要注意椅子,別讓其他人受傷了。」
這番話,我聽了有些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