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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緣

【聯合報╱達瑞】 2008.03.11 03:09 am

那樣的邊緣其實是透明又無限巨大的，界隔著彼此，一種即便觸及了卻仍傳來空曠而寂寥的不實感。關係斷裂及無可挽回後的原地。那刻裡車窗已鋪上薄霧，蒼茫之冬寒凌晨，窗外是流逝的時間的線條，彷若與穩定的車內互為不同世界（相較下窄小空間裡的我們或車道上之驅行者會否才是真正的孤島？），像猝然消失的那些，「阿嬤走了……」那清晨我被母親這樣喊醒。 邊緣外的世界，灰澀、飄流、沒有雜質的沉默與黑暗。起初那夜，醫院側門外的廣場，父親離開機車後座時，要我先行返家，神情維持著早先電話通知後的不安，「醫生說可能不行了……」後來我獨自處於幅員龐大的黑暗中，附近光源無多，像來到了某一邊緣時刻，該回頭或留下等待，父親身影遠去後，我如是想……我們不能阻止的消逝的生命是否隱含了某種程度的交換之義？譬如誰的離開是因為誰、誰的哭泣又因另一個誰？ 夢裡（質輕、無味、沒有邊緣）——行進間、因淺睡而清醒的意念自情境窄縫外窺探而來、像說著「是啊是夢但讓它繼續吧」那種不可逆之悲劇性，彷彿一件遮蔽不全的夢的大衣。我緩進於一課輔結束後淨空的三樓國中女生班教室，後門進前門出，夢中步伐一如被深水綑縛般的遲滯、令人心急（時間於睡眠入口處已被完全扯爛了）…… 睡與醒的邊緣交界。我掏出打火機，藉微光翻看那些塞滿渴知的少女意志的抽屜，深深黑黑的，明星照片口紅衛生棉小紙條及更多拗擠於書頁間的體味……我試圖帶走些什麼，以換取被迫沉澱的孤獨……突來的試卷、二十四分的數學與偽造的父親簽名，像魔術師手間的絲巾一件件相異色澤地從不同抽屜中掏出的私密的自己：從租書店竊走的漫畫丟棄的單字小抄沒被回覆的情書同學的零錢……夢的牆緣逼仄而來，強大的節奏正推著自己悲傷下去，像一場結構精良幾經繁複測試後的認錯遊戲，讓我不斷地卑微、悔悟…… （然後生硬無韻的誦經聲潰入夢境。） 畫面中央的我淚流不止，倏地一道光束擊來，警衛在門口燈源處，夢的布景像舞台道具般地被推扯開來，退開退開……「阿嬤走了。」母親喚醒我。幾個小時前醫院外廣場的我終究回身離去了，背對著祖母最後的呼吸而離開（是否她就此交換了我）。 通往公祭的我們，靜靜穿越透明而巨大的時間與記憶的邊緣，車速極快，窗外一直有風壓的微隱撞擊聲（我寧願相信是她）。我輕撫窗面，隔著死生的間距憶及她的手型（和彼此到過的地方），浮現又驟逝的掌溫、指紋，隨即意會窗外之路途裡仍孤獨無一憩停之處（被留下的我們，疲倦地開車的、補眠的、隱藏情緒的、虛無的……）。 【2008/03/11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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