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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菜

【聯合報╱胡弦】 2008.05.11 02:22 am

現在的母親花，很多人以為是康乃馨。但這只是西方習慣，中國也有自己的母親花，是萱草。《詩經‧衛風‧伯兮》：「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朱熹注：「諼草，令人忘憂；背，北堂也。」諼草就是萱草，背與北通，指母親住的北房，全句意為：我到哪裡弄到一枝萱草，種在母親堂前，使她沒有憂愁呢？孟郊的遊子詩：「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見萱草花。」葉夢得的詩：「白髮萱堂上，孩兒更共懷。」都是把萱草與母親連在一起。在古代，萱草就已是母親花了。 萱草入詩，是書面語，它通俗的名字叫黃花菜。這個名字幾乎人人皆知。在民間，它還有許多名字：忘憂草、金針菜、安神菜等，萱草之名倒不著。以菜名之，注重的是它的實用價值，標誌與寄予倒在其次，這也是貼近民間性的，宛如兒童眼裡的母親，容貌的美麗並不重要，親貼與依靠才是最重要的。 黃花菜似乎是可以隨處生長的，天井、溝渠、背陰或向陽，對它似乎影響不大。記得小時候，我們的村子外面很大一塊地裡有許多野生的黃花菜，那裡是廢黃河灘，不入冊集的荒地。黃花菜一蓬一蓬的，在黃沙裡很是茂盛，有的比我長得還高。開花的夏日，趁著清晨的涼爽去採花，實在是很享受的事，葉子上滾動的露珠，花草淡淡的清香，在少年的體內漸漸完成了與溫熱夢境的交換，我常常是在草地裡才徹底清醒過來，看著母親的籃子裡，金色的花朵堆積。母親頭上的毛巾，被露水掃刷濕透的褲腳和她的面頰、健壯的手臂，在這早晨的勞動裡似乎都有清新的寓意。遠處的蘆葦叢中時有水鳥在啼囀，天地很靜，黃花菜葉子因我們的走動而搖晃，我也掐下幾朵花放到母親的籃子裡。對我這個小人兒的勞動，母親並不誇讚，但眉眼間有的是疼愛和欣喜。 黃花菜的花期只有一天，朝開暮謝，早晨是它最好看的時候，花冠如鐘，黃如檸檬色，花絲細長，絢麗而又不甚張揚，那種美，實在是一種靜好的美。 花朵曬乾了作菜，《群芳譜》說它：「春食苗，夏食花，其稚芽花的跗皆可食。」黃花菜無論乾鮮，都是菜中珍品，鮮美可口，配葷酸素均宜。但鮮黃花菜烹調時，火力需大，要炒熟，半生不熟則會引起中毒。我小時候常吃涼拌的鮮花，但也要先在開水裡焯透。 黃花菜的花、葉、莖、根都入藥。 我一直以為黃花菜是只適宜生在鄉野的，但近讀古人詩才知大謬。唐韋應物「何人樹萱草，對此郡齋幽」，明高啟「幽花獨殿眾芳紅，臨砌亭亭發幾叢」，說的都是種在高舍華堂處的，有貴族氣。清姚永概《詠常季庭前萱草》中「階前忘憂草，乃作貴金花」，更是一派富麗的金色。忘憂草，這是它的另一個名字。我的母親已老了，許多疾病常常使她痛苦，我多麼希望她能忘卻痛苦憂愁。 【2008/05/11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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