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初,辦公室曾為了一件竊案召開臨時會,結論就是要將那盜賊逮到。校園如此,班級也如是。
學生新手機遭竊 全班留下來搜查
記得前年,短短幾個月,我班上竊案連連,報案者氣憤填膺。無論案情輕或重,我必給一句話:「交代過多少遍,人到哪兒,貴重物品跟到哪兒。」
或許從未逮到賊,於是,全班達成共識:「竊案一發生,馬上辦,停課在所不惜。」
有一天,學生又來報案。「老師,XX同學才離座五分鐘,新買的手機就不見了。」「多少錢的手機?」「八千元。」
一聽價錢,我嘖嘖如割肉般疼痛,於是交代:「放學時全班留下。」
放學時我走進教室,學生魚貫地排隊到門口,等候失主搜身。我穿梭人群中,一邊監督,一邊思考如何處置竊賊。沒多久,傳來一句話:「找到了。」「手機找到了,就在箱子裡。」瞬間,歸心似箭的學生鬆了一口氣,一哄而散,只剩幾個留在教室。
「老師,我看見XXX鬼鬼祟祟地走到箱子,手機一定是他放的。」留下的學生紛紛前來告密,我點頭稱是,直說:「很晚了,先回家。不管是誰,不准私了,等明天公辦。」眼見學生應允離去,頭疼問題正浮現台面,我於是向前輩求教。
次日,餘憤未消的學生問我:「老師,公開處理他?」「是,就在今天。」學生聽完,帶著滿意笑容離去。等最後一堂課,我踏上講台,環視全場,點好名,開門見山就說:「課先上,最後十五分鐘處理班務。」台下眼神帶喜、含悲或存疑皆有,等到我放下課本,七、八十隻溜溜轉的眼珠子等候著。
想給他做人機會 我抖偷橘子糗事
「大家渴望竊賊的名字公布出來,對不對?」學生答「是」。
「不過,發生這惱人的事,先該責怪的不是賊,而是當事人。若非他粗心,不聽勸告,怎會丟東西?今天他丟名貴手機,明天,出了校門,可能被詐騙集團訛了一生積蓄,怪誰?況且,小偷當場有悔意,所以看在大家還年幼,我想給他做人機會,也給各位一個做事機會吧。」此話一出,有人深表不滿。
不得已,我只好再往深一步說:「你以為別人會偷,你不會偷?告訴你,將來你有權有勢了,也可能像歷史或現在報紙所揭發的大官一樣,竊國盜物都來了。你當了公務員或老師,公家的東西或電話拿來私用,順手得連羞恥感都沒。我這樣慷慨對你們,你們知道嗎?我也沒想到,有天,我居然也偷起人家水果來。」
此話一溜出口,我坦率地擠出一絲難為情的笑容,學生則目瞪口呆。於是,多年前糗事就不經意地公開出來。
五、六年前,我應友人邀請,前往新竹山中採買水果。那時,轎車行經狹隘且枝繁葉茂的產業道路,緩緩上坡時,滿山滿谷橘香陣陣飄來,纍纍果實不時拍打車窗。端坐在車內的我,原是歡喜觀看,沒有歹念。不意,樹枝連連打進車內,垂掛枝上的果實竟躍到眼前或胸懷來,逗著車內人狂笑不斷。我忍又忍,直到有人伸手強摘,我貪婪的心開始下令卑賤的手。
請學生以我為戒 良心未泯可喜啊
抵達友人家後,正提籃子穿梭山谷採橘,見一個老農從山下緩步走來,用客語問話。開車友人一聽,臉色難堪,頻頻回頭轉述:「老人家問我們是不是剛才偷採水果的那群?」
我們你看我,我看你,我思忖自己的職業,不得不先發言:「你跟這個老人家說,水果是我們偷的。」
沒想到,其他人跟著出聲:「是呀,跟他道歉。」「你跟他說,我們想多賠他錢。」話一一傳到老農耳裡,最後僅見他絮絮叨念,轉頭即下山。原來老人家說:「那水果是我們辛苦一年栽種的,你憑什麼偷?」
如此千斤重的訓斥,砸碎大家玩興,也打翻我多年來台上的訓人教育。於是,我們回去請山中友人轉交罰金,友人卻四兩撥千斤地說:「他是老鄰居,我去講講就沒事了。」雖然沒事,但歉意仍擱心頭,於是兩個星期後,一車人又各自帶著禮物上山道歉去了。
「貪一粒十多塊錢的水果,花了千元購買禮物求原諒,這教訓從未有過。因為當老師的我都偷過水果,現在年幼的學生偷人手機,雖沒公開認錯,但已退還贓物,也算良心未泯,所以懇請各位以我為戒,這回放這同學一馬,可否?」
台下眼神閃爍著寬厚,我看案情可以到此為止,不過,又怕那潛藏的貪念發作,於是再板起臉告誡:「雖然此事到此為止,但今後,誰敢做賊誰就要有膽量公開接受處分,重則移送法辦,輕則校規處分,絕不寬貸,懂了嗎?」這時,台下點頭如搗蒜。
說也妙,從此,班上沒再發生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