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建議動閹割手術。「可是,我兒子堅決反對,他說,講人道,我沒有權利剝奪老闆身為男性的樂趣。」阿妙說…
曾經,家有狗爺,我的朋友阿妙自嘲當了十幾年的狗奴才。
雞肉牛肉輪流吃
不照規矩牠猛吐
這狗爺,也不是甚麼系出名門的狗國貴公子,而是一隻普通的混種狗,也許是祖上有秋田犬的因子,狗爺長得高大英挺,加上一身灰白毛色,很討人愛,甫進門即讓阿妙一家人歡喜不已。
阿妙住在郊區,住家是讓朋友稱羨的透天別墅,前庭後院,寬敞舒適,也因為這個緣故,狗爺的第一個主人在舉家移居海外前,以托孤的心情,為狗爺尋覓一個新家時,阿妙的寬宅大院成了首選。
一時之間,阿妙說不出拒絕一條好狗的理由,如此這般,狗爺成了家中一員。
狗爺有諸多爺兒們的習氣,比方,牠吃飯是講究身段的,初始,阿妙沒弄清楚狀況,想以乾糧簡單上菜打發,吃了幾頓之後,牠寧願餓到乾嘔,也不碰餐盤,於是,阿妙改買狗罐頭,純牛肉、純羊肉、牛肉加蛋、牛肉加馬鈴薯、牛肉加雞加起司,菜色豐富,但要換著吃,正如有些人午餐吃麵,晚餐一定要換個口味改吃飯一樣的道理。
狗爺若是午餐吃雞肉,阿妙就得為牠準備牛排晚餐,也許未必牛肉成「排」,換成肉丁、碎肉末也行,狗爺都不介意,只要不再吃雞肉就行了,否則……「牠還是會乖乖吃的啦,然後,就開始吐,吐一地穢物給你看。牠一吐,我就得忙著收拾殘局,吐一次,吐兩次,我學乖了,自然會記得每頓飯牠要吃不一樣的東西。」阿妙說。
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狗爺早已不在人間了,可是一提起家中有個挑嘴挑到只吃雞肉,堅決不吃豬肉跟牛肉的兒子之外,連養的狗都如出一轍,阿妙心中有氣,卻不得不妥協:「兒子愛狗,他們是一對麻吉,買杯珍珠奶茶,兒子喝茶,珍珠要留給狗吃,他吃漢堡,狗吃薯條。
興起,還有特別的狗大餐,甚麼焗烤菲力牛啦,百里香烤嫩雞啦,迷迭香煎小羊排,高檔狗罐頭的菜單,好像法國料理燭光晚餐哩。這狗,我拿牠沒辦法。」
坐姿優雅不上鍊
牠蹺家冶遊中標
朋友笑阿妙乾脆好好設計一套狗菜單,一天三頓飯,每周七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按表操課,人狗相安無事,豈不樂活?
「牠原來的主人喚牠弟弟,只要看他們給狗取的名字你就知道,簡直把狗當作兒子一樣在飼養,這隻狗被寵壞了,比我兒子還難伺候,後來,我換名字叫,乾脆叫牠老闆。」阿妙說。
弟弟變老闆,名字由人叫,狗爺一樣自在的過日子,說牠被寵壞了,也不盡然,除了挑嘴這樁事之外,牠真是一條好狗,平日舉止自持守分,既不會亂吠唬人,也不會亂咬鞋子,叫牠坐下,牠絕不會躺下,或佯裝不懂而亂蹦亂跳,當牠端坐時,擺放得筆直的兩條前腿,看起來是那麼的優雅,一派狗國貴公子氣質盡在狗爺身上。
因為這個緣故,狗爺在家是不上鎖鍊的,可以在院子裡自由走動,阿妙還在大門下方設了欄柵,透過縫隙,老闆可以看到門外過往車輛行人;還有,附近游蕩的各路好狗,門前來來去去,遇有狗小姐春心蕩漾,想一親芳澤的狗先生,三五成群,不辭辛勞的跟在狗小姐後面嬉春,不時會爭風吃醋,從巷頭吵到巷尾。
狗爺看在眼裡,乃知窗外有藍天,門外有春天,於是,想方設法,撞欄柵、鑽狗洞,如願加入遊春行列,野地裡四處跑,尋歡作樂。
「牠每次蹺家,三、五天不見狗影,不玩到筋疲力盡不會回家。回家後,一定要好好睡上幾天,才見牠元氣漸漸恢復了。」
阿妙說的是老闆的冶遊史,很八卦,可也趣味十足。
若論七情六欲,紅塵俗世,凡人尚且不能免,莫說四條腿的狗先生狗小姐了。年輕時候的老闆,縱橫情場,所向披靡,很是風流快活,只是,廣採「野花」下場不甚好,牠「中標」,得了俗稱菜花的性病。看到這裡,你就知道,這是一隻風流狗的故事。
狗也得菜花?初聞,一陣譁然:「妳怎麼知道是菜花?事關名節吶,雖然牠是一條狗。」每個朋友都這麼問阿妙。
醫師說牠得菜花
老來尋歡被咬傷
阿妙說,老闆身上有異常分泌物,帶去看醫師,醫師的診斷是菜花,一種斷不了根的風流病。「我兒子說,菜花說出去很不名譽,要我給老闆留點面子,不要到處說給人家聽,可是,最後還得我來帶牠去看醫師啊。」
一勞永逸,醫師建議動閹割手術。「可是,我兒子堅決反對,他說,講人道,我沒有權利剝奪老闆身為男性的樂趣。」阿妙說。
經這麼一擋,老闆春去春又回,依然不時出門尋歡作樂,只是,隨著年歲增長,牠在外冶遊的時間愈來愈短,通常隔天就垂頭喪氣的回家了,有時候身上還帶著傷痕。
原來,窈窕淑狗,眾狗好逑,然則,情場如戰場乃是不變定律,大家都看上的,沒別的話,先打上一架再說,成王敗寇,花落誰家立見分曉。
年輕時,老闆無往不利,仗的也就是身強體壯;年歲大了,在愛情市場裡已不具競爭力,常常興致勃勃出門去,卻是鎩羽而歸,有時還帶著一身咬傷,最嚴重的一次,右後腿連皮帶肉被咬掉一塊,送醫敷藥才了事。
「我兒子見不得愛狗被欺負,氣壞了,下課回家,就帶著老闆出門找仇家,用BB彈為牠討回公道。不過,挨打受傷的次數多了,最後,還是聽了醫師的意見,為牠動手術斷是非。」
晚年,老闆頻頻進出醫院,關節炎、白內障、頸椎壓迫、心臟病、糖尿病、淋巴瘤,但凡老狗易患的疾病,無一得免,最後死於癲癇,得年一十八,換成人的年歲是八十八,算得上是高壽了。
送走狗爺,阿妙一家人哭著從醫院回家,傷心難過了好一段時間。為療傷計,朋友建議她再找條好狗來養。「最後那段日子,牠癲癇一發作,屎尿拉滿地,唉,照顧一條大小便失禁的狗,我把所有的愛心都用上了。夠了,我決不再當狗奴才。」阿妙斷然拒絕。
【2008/07/17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