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觀影照心】沉默之旅－－我看《在陌生的城市》與陌生的家人 ◎邵霖
刊載日期：2008-07-31
你應該也體會過，有些時候，裝聾作啞可省去釵h麻煩。
近來在我們家，麻煩的事之一就是應付爸爸，他老化的大腦常常冒出很多不要緊的問題，問了家人，家人給了正確回答，但他不是聽錯、聽不懂，就是還謹記著自己想的錯誤答案。
打個比方好了，以免「外行人」不明瞭上述繞口令似的狀況。
「下次去醫院是什麼時候？」老爸問三個月或半年後的事。
「九月二十四。」家人答。
「六月十七喔。」他自以為是的複誦。
「九，月，二，十，四。」家人又一字一字說個清楚。
直到老爸聽明白後說：「喔，九月，二十四！」
但可能過五分鐘或幾天後，他又會問：「下次去醫院是六月十七喔？」即使家人再告訴他正確答案，教他或替他寫在行事曆或便條紙放在他面前，同樣的肯定式問句仍舊會發生。我不知他的腦筋線路是怎麼接的？還是斷得亂冒煙？
這個舉例還算好的，更麻煩的是一些與他無關的事，他也要攪出一團錯誤的問答，有時一天數回或每天一回，有時歇幾天又一直問，每個家人都曾被他惹到火大！
經過多次無意義的吵鬧後，我對他亂問的不重要或根本不存在的事，只好裝沒聽見，因為我發覺「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然而人的一生，要永遠保持靜默，連手語、書寫、神態都不用，就很難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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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在陌生的城市》，描述幾十年前某個美國小鎮，有位美麗的母親帶著八歲的兒子，想要脫離貧困的生活，卻在搭乘客運途中，下車休息時，慘遭暴徒殺害。這時小孩仍在車上熟睡，絲毫不知母親去向，直到終站才被司機喚醒。司機認為他遭母親遺棄，但站長看男孩聰明乖巧的模樣，覺得事出有因，便留他在站中等人來尋，卻遲遲無音訊。男孩便在車站後的小房間寄住，直到長大成人。
先前在車上時，他向母親問東問西，該如何向人解釋他們的來歷……等等，母親難言，就不准他問，叫男孩乖乖睡覺，因此當他被帶下車問話時，只想到母親訓示他「別再說一個字！」所以就真的一個字也沒說，司機便認定他又聾又啞，他也就繼續一言不發，不料他藉此得到更多「好處」：別人認為他聽不見，便毫無戒心的「對他真情流露」，不怕在他身邊說些可能刺激他的話，或者把他當成傾訴內心秘密的好對象，他還因此和一位富家女產生情誼，卻有一波三折的悲喜。
男孩裝聾作啞但又「善解人意」，老實做好鎮上每個人要求他做的事，修理東西、粉刷之類的雜工，與一般人都能和平相處，也很受站長和曙U女老闆的疼愛、照顧。直到從小欺負他的男生做了違法交易，他以證人的身分上法庭，不能不開口說出他聽到的秘密。
被告見他出席，止不住的大笑，認為聾啞者絕不可能做證；待他坐上證人席，聽完宣示詞後，隔了數秒鐘，他發出十多年來未曾發出的聲音，說：「是的。」全場一片噪動，被告之母心臟病發身亡，被告失笑呆住了，證詞不待公開陳訴便知真相，成了最簡短的作證。
然而他並非聾啞的秘密也揭開了，面對誰都尷尬，只好離開這讓他成長茁壯的小鎮。
在分別之前，站長歷經十多年到每一站的查訪，終於得知男孩之母的慘案；也因他母親皮箱中的那封信，得知他原為富家的私生子（長子），使他依法繼承大筆遺產。男孩將財產分贈給養育他的站長、女老闆等人。而欺負他的男孩原是同父異母的弟弟，所幸互相喜愛的「妹妹」是其富家養女，所以能一起遠走他鄉！
男孩的遭遇有悲慘也有溫馨，細致的電影劇情，展現出多樣的人生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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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結局恐怕只在電影世界。我想起另一個「沉默」的事實。
多年前一位朋友告訴我，她到男朋友家，見到他罹患老人失智症的祖母，已到了認不得家人的程度，家人也少跟她說話了。沒想到我那天真的朋友翻儘k友的舊照片，問老祖母黑白相片裡的小孩是誰，祖母竟正確說出他們兄弟的小名，讓家人都驚訝！因為祖母望著眼前壯年的兒孫們，早已叫不出任何名字了。
朋友敘述時的用詞語調興奮帶著得意，像是替男友家人挖到寶藏。但我因在書上讀過，那類患者到某個時期，就是記得清楚以前的事，卻記不得剛發生的事。所以我沒法像她那麼驚喜，反而暗自憂心，她突兀的言行會不會讓男友家人難堪或感傷？特別因為這幾年，家父的記憶開始翻舊帳，偶爾就問媽好久以前他發的某一筆小財到哪去了。答案自然都是他買了太多東西，包括釵h非生活必需品。
有的舊事他記得住，有些記不清，較麻煩的就是才吃過東西、吃過藥，又向人討吃，如果輪班照顧的家人沒相互通報好，他的飲食用藥就會出問題。
看著越來越多累人的症狀，想到那朋友的祖母比家父病得重，也難怪他家人沒心力和她閒聊，更別說要溝通了。
沒有深陷其苦的人，怎會明瞭「沉默」便成最後的抉擇，因為經歷太多的吵鬧與無奈，而各自的現實生活總得繼續維持。只能偶爾抽空，問爸爸過去擅長的事，他答得對，大家都慶幸！若答出的機率低了，我們就得有心理準備，不知在哪一秒，他腦中的字典辭海，會連「遺忘」都失蹤。
而我仍無法看出，他的思路是一團發不出的雜訊，或是進入永恆的「沉默」之途。※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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