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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臉皮 
 
  2008/8/24 | 作者：黃光男
 
  孩童時，住在大貝湖岸外的山腳村。窮鄉僻壤，村舍零落，較可入眼的是廟宇家祠。但在一片荒蕪中，卻不失是人間淨土，因為除了莊漢到農地謀生外，村人大都留有綁小腳的老人家，或穿著簡易的小孩子。其間也有不少「大頭髮」的族人，或外地來村中打零工的人，總之，人瘦地瘦，桑麻是籬，星月為鄰，好個風吹草動的素地。

然而，茶餘飯後，叔伯輩常會在林木下聊天說地，有時候是關心過五關斬六將，有時候是孫臏下山或秦始皇吞六國的故事，一再吸引小孩子的聚合。在我們聽得如痴如醉的當兒，大人們會在說故事情節中，提出「忠信」的訓詞，還要加上一句：做人不可奸詐，不可像曹操那樣的城府心，尤其要「顧臉皮」，否則，人異於禽獸者幾希。

當然我們得頻頻點頭，表示絕對會效法先聖先賢。但當時很納悶，為何他們能懂那麼多，而且說得理直氣壯，因為他們都不認識字啊！為何也演唱南管、北管的音樂，使小朋友不時期待廟會的舉辦，便能重聽他們一再重複，卻百聽不厭的故事。

村里生活的重心，並不全然只祈求風調雨順，以利農業生產，更重要的是如何教導出小孩子的人格成長。記憶最深的是鄰里互助，若有鄰居舉辦婚喪喜慶，便借桌搬椅的；或有牛羊走失，必然找到原主等等。對於村里小孩，不論誰的孩子，都有責任共同教導，其中常被掛在嘴邊的是：「你有臉皮嗎？」來責問孩子的不當行為，意指要有榮譽感，不得丟臉啊！

若有違反這些極簡單的要求，則是非小可，輕者除不敢再往村子蹓躂外，重者必然受到千夫所指，讓你無地自容。記得有一位小偷隨手牽走了別人的腳踏車，後果是被綁在廟宇的廟柱上，過往的人看到以後，不是吐口水，就是甩耳光，甚至丟石子…，小偷頭垂身軟，想也沒臉見人吧。這個場景至今仍然停留在腦海裡。

農村的品味，就是如此，沒有多少人認識字，卻能在民間傳說，或口耳相傳的故事裡，教導做人做事的道理，沒有例外，不必律師，不必法院，而那份自動自覺的力道，卻掛在每個人的臉皮上。

要臉的人，但見花開為春，花落為秋，其性清明如朗空；不要臉的人滿口仁義道德，卻是盜娼自若，真不知天理何在？

（作者為台灣藝術大學校長）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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