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變成豬》,故名思義,說的是一個逐漸人由變化成豬的故事。
因為一直做著不需要思考、極度缺乏人性的光輝的工作,女孩開始一天比一天圓潤,也一天比一天粉紅,但當然她不會想到這些是畜形化的前兆,益發豐滿的身材、光亮的肌膚與不斷升級的胸部,只是為她招來更多異性的另眼相看,與隨之而起的騷擾。男人像狗一樣的靠近她,但那時候她還沒有察覺他們以四肢趴在地上的狗樣或驢樣,為了討上司歡心與工作方便,她只是任由口水流到她身上,於是她就越來越像豬,直到她再無法以兩腳站立,頭髮掉光,連豬鬃都長了出來,她已徹底成為一頭豬。
我想是因為當天下午剛剛讀完上述小說,才會在稍晚收看《氣象人》(The Weather Man)時,留意到以下這麼一個與電影主旨不甚相干的片段:女兒想逛特定品牌的服飾店,男主角尼可拉斯凱吉便順了小女兒的心願陪逛街。不一會兒,換妥新衣裳的寶貝女兒自試衣間裡走出來想問爸爸的看法。「哞──」剎時間,凱吉的眼裡沒有慈祥沒有疼愛,他無視於女兒一身柔和的粉彩,卻只看見少女腰間像是偷偷屯了一個輪胎份量的大肚腩,那大把大把地掉出褲頭之外,又被緊密包裹在名牌服飾之下的贅肉,形狀竟然與母牛背影十分相似,「哞──」結果凱吉爸爸幾乎是飛也似的逃出了服飾店。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驚悚片的一種變形?或者它只是明白戳破了一則神話,你本來就不可能永遠是誰掌心上的王子或公主,即使是生下你的那個人,那個理論上將無條件愛你一輩子的人,也可能會越看你越覺得你怎麼會越來越像市場上那些拿來論斤論兩販賣的低等哺乳類。
話說回來,雖然我們總是以人類的語言彼此溝通交談,但是你怎麼知道,倒映在他人眼裡的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幅形象?我們真的是以我們以為的姿態在生活嗎?說不定,人格,並不是與生俱來,而是必須經過某種程度的努力才能贏取到的。如果真是如此,你又憑藉什麼令他人視你為人?你的成就、名銜、工作能力、口袋裡有多少錢、開什麼車、皮夾是不是LV?
我一直以為我對頭銜的敏感度是相當低的,我不記得我曾經因為某人遞來的名片上的職稱,即在尚不認識此人的情況下立刻感到崇拜或刮目相看。是不是專業人士,公司是否名列百大企業,「有什麼差別呢?」我都看不出來。所以當JD告訴他是音樂家的時候,我也未因此多給一分好感,默默倒退小一步反而是有。
「音樂家?」這時代說自己是音樂家的人,和會在東區街頭宣稱自己是演藝經紀的傢伙好像是一家工廠出產的產品,品管有瑕疵,似乎都不怎麼正經啊。於是他哈啦半天,包括他也畫畫,打算有機會要在東京開畫展的計劃布拉布拉,我也都只是像松鼠似的左耳進右耳出地隨便聽聽。
待他將樂團的網址介紹予我,「啊──」我才發現,驚訝地發現,他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網站上開放部份單曲試聽,是頹廢電子搖滾風格。不過有搖滾樂是奮發向上的嗎?「都是我寫的,我主唱,我也負責吉他演奏,」JD說,「所以我才以我的名字為樂團命名。」JD的樂團是一個四人組合,包括三位高大的男人和一位小個子女人,他們甚至還發過一張EP,我不知道是否是全美發行的高規格,但是到今天在網路上還買得到確是事實,一張10塊錢美金。由於JD已隨日籍妻子移居日本的關係,在美國成立的樂團已經解散。JD說會在日本另起爐灶。
差不多就是從彼時起,我也發覺我對JD的態度有那麼一點點不同,他是一個可以記憶的名字,不再是我下個禮拜就會忘記長相的是何種類我都無所謂的不明生物了。
對於這變化,一開始我其實滿擔心,「說出過唱片就當人家是個人物了,原來我有這麼虛榮?!」幸好很快我就知道我在意的倒不是JD有名或沒有名(實際上他也未真正成名),而是他可以很自在的告訴我他的事,像是最普通不過的普通朋友,給我聽他創作的歌,又讓我看他以女生化妝品為素材畫出的人物畫,這之中卻未有一絲絲炫耀彪炳的味道。他當我是個可以談話的對象,於是他對我而言也就是個可以談話的對象。
這麼說來,也許避免被世人當成農畜產品看待的唯一辦法,就是好好的跟他們說話,像人一樣。
(余文馨/'O Sole Mio‧邊邊角角藝文論壇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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