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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唐壽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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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象與幻影 ◎季季
關於我的生日,本來只有一組數字,後來卻變成了兩組。
兩組數字一前一後,先行者那一組成了隱匿,後來者那一組則光明正大遊走於天下。
其實,後來者不過是假象,先行者才是真實。
但是,在文字記載裡,假象是真實,先行者只是幻影。
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幼時永定人只給孩子做周歲,此後不再做生日。上小學後老師問我們生日,我回家問父親。他說,妳的生日最好記啊,34111。然後拿出戶口名簿指給我看並念給我聽﹕民國三十四年一月十一日。
但是母親說,那是假的啦,妳和崙背媽共日生,是民國三十三年舊曆十月二十六,新曆十二月十一,應該是331211才對!
父親在一旁靦腆笑道,是啦,戶口慢報一個月,就變做慢一年啦。
我不能更改父親登記的戶籍資料,但是最近這幾年已把著作中有關個人簡介的出生年還原為一九四四,讓母親生我的真實不再只是幻影。
Long long ago long ago◎愛亞
我的部落格裡設了一個「竹師附小網站」聯絡站,有一個小學妹寫信來說記得自己的學號「5450」,因此她知道自己是民國65年進入小學的。忽然,「9053」這組數字跳入我腦際,呀!我竟也記得我的小學學號!我們夏淺藍冬深藍的連身製服裙上粗體紅字繡的學號,我胸前的是「9053」。幾9?49?念小學一年級?攏不上,算錯了!天哪!應是39!民國39年?那樣「古代」我就入小學?我的學號是小四轉學到竹師附小後才有的,這個學號帶我進入我人生的一個大轉彎,由荒村野道轉入不可知的美妙奇特未來。或說沒有念這個小學我的一生會陷入平常、平凡……
你念過的學校有哪一所會永駐你心頭?有哪一所教育你最好護佑你最多讓你經過五十年也不忘記?竹師附小是我和許多竹師附小人都舉手擁戴的一個小學,小學教育,重要啊!
如影隨形的幸運「四」◎廖玉蕙
「四」和「死」諧音,傳統觀念認定不吉利,但是,對我們家來說,它卻是個無比幸運的數字。近年來,我們買房子,專挑四樓,四樓至少便宜個一、二十萬;電話號碼不避諱「四」,電信局的職員說:「最後一個數字是『四』,有特別優惠。」汽車牌照號碼不嫌棄「四」,辦手續的櫃台小姐如釋重負,態度格外親切。
倒不是貪小便宜才不避諱四。結婚幾年後的某一天,不經意間發現,我們的生活中充滿了數字「四」。外子的生日在四日;我和兒子的則是十四日;我們結婚在十四日的十四時(下午二時);女兒被編入四班;兒子的學號最後一個數字也是四;當時的住家在四樓;電話是「我餓餓爸爸死(522884)」;牌照號碼中有三個「四」字;……而父母健康、兒女平安、工作順遂,於是,我們咸認「四」是我們的幸運數字。
神奇的是,一遇到「四」這個數字的准考證,我們好像總是能輕騎過關。小孩學力測驗,我考博士班,「四」和我們家真有緣,堪稱如影隨形。先前是它跟著我們;後來是我們追隨著它。
3.1415926……◎林宜澐
圓周率被有些人拿來當做挑戰人類記憶力極限的試金石,這個跟宇宙一樣無窮無盡的數字,有人硬是可以背誦到小數點後面好幾萬位數。2005年11月20日,陜西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的研究生呂超,靠著巧克力、咖啡、葡萄糖和尿布的幫忙,花了二十四小時零四分鐘,正確、不間斷地將小數點後面的數字背誦到第67890位,一舉創下新的金氏世界紀錄。
數字自成一個玄妙的世界,不少人相信上帝透過數字,對人類暗示了許多宇宙間的道理。古希臘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數論帶有神祕主義色彩(六是靈魂,七是理性,八是愛情……)《易經》的基本結構關乎幾個數字間的隱喻,而有人在巴赫的音樂裡尋找數的關係,有人探索黃金比例,有人要找出最大的質數,似乎在在都顯示出數的世界是一個豐饒浩瀚的有趣世界。
只是,當超級電腦已經將圓周率計算到小數點後面一百萬兆位,卻還不知伊於胡底時,人類憑著肉身的記憶力勇闖這片無窮宇宙,是不是難免帶了點悲壯的意味?
212◎孫維民
念碩士班的最後半年,我搬進了學校宿舍。
那時的作息非常簡單規律。晨間,我去餐廳吃一頓中式早餐,隨即返回宿舍讀書。中午用餐後,開始和打字機一起工作。到了黃昏(尤其是在夏天)會有一場陣雨,不久放晴,我便又可以下樓。
每隔數日,工人們會在校園裡除草。我坐在宿舍窗前,聞到濃郁的草香,有時暫時擱置論文,轉而寫詩。當時,寫詩是多麼自然的事。字句似乎輕易地就能銷鎔憂慮。
我將打好字的最後一章論文裝在大型信封裡,交給指導教授。兩天之後,指導教授將改好的論文從門縫塞進了212室,我的房間。
那樣的日子單純而順利,彷彿有神支持,雖然當時並未如此想過。
5 ◎林俊穎
那個上午,我們外景隊連趕將軍澳、西貢,過午回到觀塘,一棟油污陳舊大樓,堆滿紙箱與黑殼鋼管、膠料,塞隘空間滷著鐵酸脂臭。居然得換通行證才能上樓。操廣東話的同事利嘴毒舌,拿證上的號碼互給對方卜運勢;我只講普通話的啞巴拿的是58,「勿發。」貨梯口匡朗口匡朗,是《駭客任務》裡游移著金屬鞭足,在異次元空間遭攻擊崩塌了。我反抗,我不是港仔,應是遇五則發?
父親年輕時在家鄉開了家麵包店,取名五大;家中正好五位姑姑,親友看著店名總是文文笑。星象學閒書說我的幸運數字是五。讀了三島的《天人五衰》,耽美之心,有樣學樣。書一出,出版社就停業,總編輯癌故。朋友罵活該:取什麼五衰,觸霉頭。
我在暗夜驚懼等著下一場災難,瞪著五字彷若那沉緩運轉的敦厚土星。「知其黑,守其白」,我安慰自己,落陷時刻就要過去,就要過去了。
無用ㄉ電話簿 ◎郭強生
跟八百年沒見面的高中同學聚會,憑記憶把班上每個座號跟人名再對一遍是每次都要玩的遊戲。一直是學藝股長負責收作業的我,從前玩起這個遊戲絕對不會輸,畢業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我總能準確說出幾號是某某某,換來眾人一番讚歎。可是畢業二十六年後的此時,我的記憶不行了。
應該說,我對於記數字是愈來愈吃力了。
席間,座號跟我緊臨的C突然說出我老家的電話號碼,我吃驚之餘努力擠壓腦汁,對於他老家的電話仍一片空白。那時覺得,腦袋中存放了電話號碼是種幸福的感覺。當年大家是如何習慣而順手地就拿起話筒,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津津有味談論。長大以後,這樣的朋友一個個消失,每天在電話上說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有了助理,連電話號碼都不再自己查。拜手機之賜,一個按鍵就自動撥號。
人際網路變成像一隻沒有臉的龐然巨獸,你總想躲著它。
祝你秋節愉快!
沒頭沒腦手機裡出現簡訊一則,和一串陌生的電話號碼。
也祝你秋節愉快!……請問,是哪位啊?
發送回覆的同時,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煞風景的傢伙。
2 ◎鴻鴻
我哥哥名字有個「中」字,我名字有個「亞」。從中國到亞洲,看來我爸媽確實有逐步征服世界的雄心。不料這個「亞」也有「第二」的意思。沒有征服亞洲,「2」這個數字反而跟著我如影隨形。我在班上老考第二名,小學畢業也是拿的鄉長獎(第一名是縣長獎)。第一次文學獎得名《中央日報文學獎》是新詩第二名。考上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也是第二(第一名當過兵有加分),看來我這一生注定當亞軍。
不過也幸好我排行老二,有哥哥負責傳宗接代,讓我可以任性胡為,沒生小孩,卻離過兩次婚。最近看到蘑菇出了一款T恤,上面寫個「ㄆ」,真是深得我心。女友告知「ㄆ」在台語是泡泡之意,尤指小便上的泡泡。我聞言立即買下,穿著招搖過市。
5 ◎柯裕棻
數字是理性的,它們一是一、二是二,他們的關係清楚明白,誰和誰在一起加乘是多少,誰和誰相減除又是多少,清湯白麵,不會出錯。
我喜歡5這個數字,因為它不囉唆,乾脆。它是個質數,除了1和自己之外沒有內含其他因子。可是它也不算孤拐刁鑽,它的倍數不是5就是0,非常簡單而友善。計算物件或金錢的時候它是一個清楚的計量單位,計算成績時它也是一個容易運算的區隔階序。
選舉計票的時候,5更是一個奇特的單位,以「正」這個字顯示。不論結果是幾百萬票,都是以5為單位的「正」字一筆一筆累計的,只有熟悉中文的人才能明白這種「正」的文字運算法。大概是這個緣故,5給我非常工整而完全的印象。它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完全數,可以像方塊磚那樣疊起一整個民意社會。
六 ◎吳鈞堯
民國78年7月1日,我在聯考會場。
數學考卷,答案亂猜的不少,時間趨近,還能塗抹多少空白,換來心安理得?該怎麼猜這一題填空?當一顆骰子胡亂轉動時。三十六、七十二、一○八?如果當時,我寫上「六」以外的答案,將被扣除六分,總分將從三九九降到三九三。六分差距,中間隔著六百或六千人,我不會就讀中山大學財務管理、未必可以遇到日後「順理成章」認識的文友、妻子,不一定提筆寫,不一定不好或好,但不知道,我會是什麼樣的人。
我填上「六」,它塑造我,它繁衍我。
當時,我每天只取「六」根菸,置入菸盒,節制但又放縱地吞雲吐霧。
抽菸,跟提前入伍有關,兵役期間認識居住龍崗的女孩,她用菸告訴我,她的一生必將跟我分歧,但她願意,跟我共享一根菸。
我在數學考卷填上「六」以後,果然,我們沒再見過面了。
看到9就變白癡 ◎劉梓潔
衝動購物狂如我,看到9就像看到娘。99、199、299這些9字輩的標價都是娘的姊妹,可敬可親又可愛。我從不奉行貨比三家不吃虧,信仰早買早用才是早賺到。直到全民抗漲抗通膨時代來臨,9,讓我變成白癡一個。
愛牠,就給牠用最好的,是我被催眠的又一敗家金句。兩隻貓兒如廁只用美國進口清香味低粉塵優質砂。一漲再漲,心疼還是敗下去,但我漸漸學會比價。A寵物網每盒499元,好貴。B寵物通兩盒999,我喜上眉梢,一口氣訂了三組,六盒。直到沾沾得意向貓友炫耀,被笑白癡,才恍然大悟。
為什麼你會覺得兩盒999比每盒499便宜?為什麼你會受騙別人不會?叫賣貓砂的網路黑心店為什麼不會倒?一連串疑問句,句句都具有理財暢銷書書名的架勢。我想一定是上天在懲罰我不愛看這類書又不愛玩數獨。上網路書店取經,我欣慰地笑了,因為這裡有樣東西可以舒緩我的9字尾恐懼症。
它叫做:今日66折。
236 ◎黃文鉅
在政大的日子,即將邁入第四年了。我的生活的範圍依然寥落無語並且有減無增。後山的楓香步道、自強九舍、圖書館、游泳館、熊威超市、恆光橋、河堤。除此,尷尬的是,我的嗜好居然就只剩下搭公車。
我最喜歡也最常搭236。公車是我的避風港。一旦上了車,我就全心全意放空發呆。夏日暑氣被隔絕在玻璃窗之外,彷彿,外界的喧擾都與我無關了。政黨惡鬥、經濟崩盤、失業率、犯罪率……還有那怎麼寫都不甚滿意的碩士論文。
我要私奔和我自己。每次都希望公車不要停下來。我喜愛顛簸的車況甚於無常的人生;喜歡在車水馬龍的尖鋒時刻,反芻體內所剩無幾的鎮靜。我甚至想過要當公車司機。日復一日,開門關門,送往迎來,在陌生與熟悉的潮間帶漂流。
每當236從台北車站,路經公館,回到木柵,行到水窮的我,似乎漸漸執著於這座邊境山城,之後再也不想離開。
自由時報-97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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