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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陳彧馨旅札》沙漠裡的聖誕夜

【邊邊角角藝文論壇╱陳彧馨】

面對著像是殺手般長相的灰髮男子，不禁有些害怕，只是房錢早已付清，貪便宜的下場是不可能換地方入住。

灰髮男子打量我的行李，查查訂位紀錄。「只住一晚，對嗎？」

男子聲音低沉，帶著澳洲特有、尾音上揚的腔調，句子的後半部是含在嘴裡講的，要費點力氣聽。雖然始終沒有笑容，但很認真，似乎沒有我一開始以為的可怕。他在電腦上東敲西打了好一陣〈電腦很隱密的藏在櫃檯下，看來是不想打破那種60年代的氣氛〉然後抬頭，終於「擠出」一絲笑容 「你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嗎？」

「嗯，早上的飛機，請問可以幫我代訂計程車嗎？」機場離此不遠，旅遊指南也說計程車來回還算方便，就不想麻煩去找聽說也有的接駁公車，再說明天是Boxing day，也不知道接駁公車是否有營運。

「我正要告訴你怎麼去機場！你不要坐計程車，很貴的，坐接駁巴士就可以！」

灰髮男子逕自開始查起了時刻表，大概認為花這樣的房價住這裡的人應該也不會排斥搭乘公車吧？

「你搭幾點的飛機？」 我愣了一下，準備翻查飛機時刻表。

「你告訴我去哪裡就可以了。」

「喔，雪梨。」

「啊，雪梨，你明天早上十點四十五分在門口等就好啦！如果我沒看到你，會去叫你出來的，不用擔心。」

灰髮男子接著慢吞吞地從一大串鑰匙中解下一把交給了我。

「房號20，樓上左轉走到底就是，房門鑰匙可以通洗手間和後門，也可以通廚房和後門，不過你反正不會用到。」

拖著拖包有氣無力地上了二樓，螺旋轉上的咖啡色樓梯在正中心的天花板垂下幾株球形燈泡，看得出花費點心思，然而一到二樓就是讓人垂頭喪氣的景象，走廊一色昏暗，入眼處就是共用的廁所。我走到房號20，忍不住注意到正對門房號17的門上大大的掛著 「Sorry. We are closed！」的牌子，如果有房客，應該也不需要掛上這種標誌吧？20號房間也被我租下，門上可沒有這個牌子。

「說不定對門死過人，搞不好剛發生過謀殺案呢！」我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打開房門，房間出乎意料的好！果然如同旅遊書上所說「頗有鄉村風格的紅磚建造，牆面呈現出與眾不同的風格」。

一入門左右各一張鋪著蘋果綠格子毛毯的小床，牆面全是紅磚，沒有馬桶 (都說廁所要共用了)，但有個小小洗手台，最令人感動的是有淋浴設備，雖然是完全沒有隔間的浴室，就是靠著房間角落僅僅用一條薄浴廉隔開那樣。我向來不喜歡在衛浴設備上馬虎，至少也要乾淨，能夠使用的從容。這樣麻煩的習慣在年紀小點時還不嚴重，越長越大越有益發激烈的趨勢，只要有時間限制或是衛生條件糟糕的因素存在，就會緊張地沒有辦法。所以說長時間過著團體生活，對我而言實在有點受折磨。這大概可以說是歲月的禮物，不收下來也不是，反正已經改不掉了。

房間有一扇小窗，窗外雖看不到麥可唐納山閃著金光的景色，可是看得到隔壁民居整理的乾乾淨淨的院落，整齊地晾在一角待乾的衣物和兩組好看的戶外桌椅，很有生活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什麼住客，旅館主人給了我好一點的房間，房間裡居然有在住宿資料中特別註明「沒有」的電視，雖然是很老舊的那種。開關是突起的小圓柱體，輕輕拉開電視就開了，轉頻道要用手轉著電視機上的小圓盤，轉過一格會發出「嗝」一聲，大概是上小學前家裡用的那種電視。

我試著轉了幾台，只有一台收得到，而且還是黑白的。有個澳洲的內陸小鎮叫做白厓，一直到1993年才有電，1996年才有電視，三個頻道。而很難說是不是還有什麼沒聽過的小地方，在這個已開發國家仍過著沒有選擇的無電生活；再想想我不過付了25澳幣，以澳洲的物價來說，似乎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於是我待在我的沙漠玫瑰房間裏，喝著身上僅有的半瓶礦泉水，嚼著剩下兩塊的駱駝肉乾，配著聲音時有時無的黑白電視，累趴趴地倒在一點聖誕裝飾都沒有的小鎮裡。旅行後的疲累一湧而上，完全無法思考，這個聖誕夜，到底要怎麼過呢？

（陳彧馨／'O Sole Mio‧邊邊角角藝文論壇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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