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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音感也很靈敏，懂得樂譜，並會用單腳彈鋼琴。他還會下棋、玩彈珠，要不是撞球台太高，我相信他定能百發百中…

身障五舅 圖／潔子

五十年前的腦膜炎，就像現在的腸病毒般可怕。當時醫院的醫療系統有限，原本活潑、聰明的五舅舅，因感染流行性腦膜炎，從小就過著比平常人更苦難堅毅的生活。

他喝水很有一套
腳趾夾杯高高抬

他雙手因發高燒導致蜷曲縮小，至今仍是當年四歲發病時的模樣，連左腳也萎縮跛了、失去語言功能、患慣性癲癇，並因腦膜放電不正常，嘴巴無法開合咬食食物，還常不停地流口水。

五舅舅由於不能控制張口咬合、自行進食，因此每天須靠家人餵食。為了他營養均衡及方便進食，媽媽從各種食物中，發現水餃最適合他吃。

每當吃飯時間，五舅舅會坐在椅子上，昂著脖子等待。我則端著剛煮熟、多汁的水餃站在他面前，每要餵一個餃子，都要大叫一聲：「喂！」如此透過驚嚇，好刺激他的神經，張開大嘴讓食物放進嘴裡。有時候，他也會因緊張，而嘴巴抿咬得死緊，甚至受傷、流血。

五舅舅喝水有自己一套。年輕時，他會用右腳夾住水杯耳朵，將腳抬高，竭盡所能地彎曲以靠近嘴巴，然後伸長脖子輕吮倒滿的水。只是，他常常因單腳撐不住全身的重量而跌倒，一杯水就濕答答地灑到衣服上，衣服因此幾乎都有發霉痕跡。

他會單腳彈鋼琴
還會下棋玩彈珠

五舅舅很好學，常將報紙全開攤平，鋪在地上，他則坐在沙發上閱讀，脖子上掛著一條乾淨毛巾，當口水流下時，他可以用已萎縮的小手臂擦掉。

閱讀對他而言，像是認識新朋友，一個個文字，都爭先恐後地跳進他眼眸裡，他也很大方的用意念和文字握手。遇到不懂的生字，他會用右腳趾夾住紅原子筆畫上圈，等我下課回家再問我。

他的音感也很靈敏，懂得樂譜，並會用單腳彈鋼琴。他還會下棋、玩彈珠，要不是撞球台太高，我相信他定能百發百中，黃金右腳可厲害得很。

五舅舅每天散步，逛到麵包店，會比手畫腳，買些他想吃的麵包，好像購物是他生活的調劑，也是證明他存在的方式。只是，癲癇就像顆不定時炸彈，說爆就爆。

某天晚上我不見五舅舅回家，我們急著去公園附近找。那時夜空中高掛著的月亮，顯得相當孤寂。

發現五舅舅時，我和姊姊對望，彷彿要在彼此身上讀出某種心情，是心疼吧。

看孤單的他，意識不清的倒在路邊，漲紅著脖子，額頭上的青筋暴出，手、腳、衣服無一處不是泥土和傷痕。我們輕輕呼喚他，直到他能坐、起身、回家。

他眼神滿是感謝
要給錢不需要了

我從五舅舅的眼神裡，看出他每天的喜悅和感謝。他總是很本分的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儘量不給家人添麻煩。

他不斷用精神教導我們，不讓我們無知地重複貪、嗔、癡等錯誤，免得失去享受幸福快樂的權利。

眾生常會遇到困難或失戀，就會情殺、自殺，不珍惜可貴的生命，若他們能看見五舅舅殘而不廢，總堅強期待明天的心態，可能就會知道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前些日子，媽媽要給五舅舅零用錢，他卻只是輕輕搖頭，表示不需要了。

歲月已催人老，五舅舅一輩子除了水餃，幾乎沒品嘗過其他山珍海味，如今已改插鼻胃管，甚至不散步運動了。若說筆挺西裝、合腳皮鞋，更是從來與五舅舅無緣。

或許五舅舅是社會中微不足道的角色，但我知道，他是最懂得珍惜的「惜福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