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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人間萬事》閱讀心得徵文得獎作品 聊表寸心，圓滿遺憾 
 
  2009/8/6 | 作者：文／張桂芳 圖／鄭美珠
 
  黎明之際，讀了大師親撰於報首的文章———《人間萬事‧聊表寸心》，內心有著無限感觸。聊表寸心，有時候可以圓滿多少遺憾，表達多少埋藏在心中的感情，撫慰多少死生契闊的悲傷。

兩年前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接到外公的電話，外公很神秘地說：「這個星期日有空嗎？我想請大家吃飯喔。」所謂大家，包括他的孩子、孫子與曾孫們。外公很慎重的，一一打電話，一一確認聚餐的地點。日子到的前一天，還特意來電囑咐。當時的心情，好奇的不得了，因為那個星期日，既不是外公、外婆的生日，也不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更何況，多年以來，這一些慶祝事宜，一向由孩子們操辦……弟弟笑說：「其實是外公中了樂透，想把快樂分享給大家。」

那個星期日，平日散據各方的親人，難得的全員到齊。約莫有七十人吧，我看看環境，很是心疼，又是吃驚，那麼用心選的地方，既雅致又時尚，同時又以精緻佳餚見長。不懂網路搜尋的老人家，恐怕費了很多心思，才找到這樣一個可以讓四代同堂都感到得其所哉的地方……我們這麼多人……恐怕花費很大吧？

手足相見，分外親切。大家圍繞著外公、外婆，笑談不已。記得那是好久以來，不曾有過的闔家同堂。席間好不容易得一個空檔，我悄聲問外婆：「到底我們慶祝什麼啊？」外婆笑咪咪地說：「我也一直問他，就是不講。」耐不住好奇心，我又開外公玩笑：「老實說，電視上那個中了大樂透，又捐一千萬給廟裡的人，就是你，對不對？」外公只是笑而不答。

宴席將近尾聲，大家其樂融融，卻也對於慶祝的原因，越來越困惑。突然地，外公說：「我有點話想對大家說。」一時間，一向習慣於他的少言的我們，全都靜下來了。他舉起酒杯，深深地看著外婆說：「這一輩子都是因為有你，我才有這麼好的孩子、這麼好的孫子、曾孫子，這麼好的一輩子。」接著他又把我們一個個都慢慢看過，說：「多謝大家。」然後很慎重的敬外婆和他的後代子孫們滿滿一杯酒。

我永遠記得，外婆那已然九十三歲高齡的臉上，一瞬間笑靨如花。那是一個傳統女性為家庭默默奉獻一生後，至大至深的滿足與榮耀；我也永遠記得母親、所有的舅舅、阿姨們驚呆了之餘，釋然與輕鬆的笑容。十隻指兒有短長，每個孩子稟賦與發展各自不同，但是在外公的眼中都是「這麼好的」孩子。

一個多月以後，外公在數十年來例行性的午後散步中，溘然長逝了。攜手相伴一生的兩人，在那天的散步中，因為外婆感覺有些累，便決定不爬上河堤而只走到前方的涼亭中，由外公一人爬上河堤的小石階欣賞百看不厭夕陽沉落於大河的景像，外婆剛走進涼亭，還來不及坐下，就聽見背後風中傳來外公叫她的名字，她一回頭，只見外公高大的身影在最後一階上坡的石階上筆直倒下。巨人就此不曾再回來過，小矮人在她數十年不變的軌道中獨自運行。

成為一個人的外婆，往昔總是心滿意足的笑容不見了，她曾經不只一次的告訴我，她很後悔，陪了外公一輩子，最後一刻沒有陪在他身邊，他最需要她的時候沒有陪在他身邊。還天真地說著，如果她在旁邊，可能就不會跌倒了，可能一切都沒事了，最後她的思緒，總是停留在如果她就在身邊，可能外公有什麼話要交代她。

其實，外公是在急遽的心肌梗塞中，當下就離開了，但外婆始終無法停止無邊的自責與遺憾。頭七的那一夜，外婆說外公來不及交代什麼，肯定會回來的，全家人在思念中等待到東方漸白，希望在晨光升起中落空。外婆緩緩起身，悠悠地說：「很捨不得啊，在一起一輩子，七十多年，沒有留給我一句話，風中那樣叫我的名字，想說什麼呢？」驀然地，那個舉家歡快的溫暖記憶，在心中甦醒過來，我突然高興地大聲說：「外婆，誰說的，他給妳、給我們都留下過他最想說的話了，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跟妳、跟我們大家都說了，都是因為有妳，他有這麼好的孩子、孫子、曾孫子，這麼好的一輩子，很謝謝大家，不是嗎？」最先破涕為笑的是二舅，在眾多的孩子裡，他比較缺乏世俗認可的成就，一直以來，他總是認為自己讓外公失望最深，但他現在明白他是完全被喜愛認可的，我們大家也像他一樣。

明亮的陽光從外公親手裝潢的落地窗中灑了進來，外公留下了坦率、直接的謝語，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溫暖中得到力量，在自責與不捨中得到解脫。

推開窗門，望著這座擁有精巧木工手藝的他打造的小院子，有為孫子們細心磨平拋光，溫暖堅固的木製溜滑梯和秋千，有給妻子的小小玫瑰花園，還有總是結滿豐碩果實，滿足這一大家子口福的草莓苗圃……微風中，眼淚漸漸乾了，故人已去，但他留下的心意處處可見，在生命的長路裡，將依舊陪伴著我們。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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