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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天使  
 
  2009/9/21 | 作者：文／sherry huang 圖／田雨霖
 
  姨婆上個月去世，她是上一代的人了。她三十一歲時死了丈夫，兒子也在幾年後得了與父親相同的癌症離開人世。但是，在我的印象裡，姨婆永遠都是面帶微笑的，我從來沒有看到她失態和頹喪過。

她能夠如此安靜，美麗。生活對她而言，到底是什麼？

一向懶得聯絡的我，要不是姨婆自己主動找我，我還不知道她已經快要走了。姨婆臨死前，我帶著滿心愧疚來到她跟前，在這之前，我們已闊別了多年。即便在病魔殘酷的折騰下，她還是美美地微笑，並且拉著我的手關心著我。

「孩子，聽說你又失戀了，怎麼回事？」

失戀！拜託！比起生死大事，我的失戀算得了什麼？在這一剎那，我厭恨死了自己。

「姨婆……」我簡直說不出話來。

「沒有關係的，孩子，別自責，來，我們好好聊聊。」

「姨婆，那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啦！」她慈祥地說。

「告訴我，姨婆，你這麼多日子來是……靠什麼活下去的？」該死的我，在傷痛之餘還要滿足好奇心。

「還有什麼，孩子，就是『愛』啊。」

愛？可以如此簡單地脫口嗎？我們不是都放在心裡的嗎？我很懷疑，姨婆守寡一輩子，什麼樣子的愛可以這麼不現實呢？原來姨婆小時候也有個不快樂的童年，父母過早地離異，她跟著殘廢了的父親，有一度靠著拾荒度日，十四歲她就開始半工半讀。生活的重擔使她的面容經常木木地沒有表情，直到後來碰到了「他」。他對姨婆說：「你知道嗎？你笑起來像天使。」

「你像天使」這句話成了姨婆終生的美的信條。是的，只要她一笑，這個世界立刻就改變了。他讓她相信自己是天使而衍生了愛的勇氣。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如此勇敢地去愛，他是她的老師，他們之間本來擋著一塊人倫的界石。「不倫」，「背德」這樣的辱罵，經常自四面八方擲來。但她已經懂得用和善如同初生羔羊般的眼神，無垢地看著這個人世，她的內心亦一樣坦然。在愛的國度裡，天使是可以擁有特權的，她如此告訴自己。

後來他不幸得了絕症，她非常痛苦，但是他對她說：有了天使的相伴，一個人的生死也就超越了凡人所認識的那種意涵，他的靈魂永遠依傍在她的身上。他還是希望看到她的笑。

「來，笑一個給我看……」他總是要求她。

她笑了。

那笑所延伸的意義使他安然闔眼，他明白，她愛人的力量並沒有消失。每當她笑的時候，她就依稀能同時感受到他幸福的存在。是的，當他離去那刻，她一樣給予天使般的笑容。他帶著她的愛，毫不畏懼地走了。

我想到我自己的一生，曾幾何時，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標準的社會產物，汲汲營營為了一份其實與需要無絕對關係的名利。「天使」只會讓我聯想到許多化妝品及香水所楬櫫的「女人有兩種面孔———天使與魔鬼」裡的商業機鋒。什麼時候，我們還會相信有單純的天使？是他的良善引發了她的良善，是他的力量啟動了她的力量，還是姨婆本來就相信，這個世界一定有天使的存在。姨婆一直默默地祝福著自己。肯祝福自己的人，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愛。而我，在每次的挫敗後，只會讓一顆心再裹上一層厚厚的繭，每一層繭宣告了我與幸福關係的漸漸脫離。

姨婆拉著我的手輕輕地說：「你知道嗎？你笑起來像天使。」我笑了，帶淚的笑。

日後，每當我對人微笑的那瞬間，我發現，我內心的繭正在逐步融化，因為我面對的，可能也是一顆隱藏的天使心。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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