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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雞殺不出血

【聯合報╱李真卿】 2008.09.09 03:39 am

五月的某一個假日，我搭車經過大溪鎮某座橋時，岩壁上一個撿骨及風水的招牌閃過眼前。之後，有一晚，一場夢竟幽幽地浮現腦海。 夢中，一個修道人家引我走過一處森林，剛開始，樹木扶疏，猶可踏青，但愈往裡探，景色愈荒涼，一個窟緊接一個窟。而道路兩旁，時而空洞無物，時而撞見窟中有屍首，到最後，羽毛散落各地，屍橫遍野，如垃圾場，人與物混雜，分不出貴賤，只聞其臭。那場面雖然惡心，但道人一路說因道果，直指人死，無論天葬、土葬或火化，都化為塵土，因此循著道人腳步前進，即使橫過腐屍，心卻無半點恐懼。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為何作這奇妙的夢？非我整日念經拜佛，而是受學生一句話感召。就在作夢前一天，有一個女生向我詢問養生問題。她說：「我已經吃了好幾個月的素了。」「喔，怎麼會想吃素？」我望著她，想像她吃素的動機，是減肥？抑或健康？或者是…… 「每次看到菜盤上的肉，感覺有一隻動物血淋淋地躺在那兒吱吱叫，所以吃不下肉。」好個深具慧根的女孩，年輕就知生命的苦痛，跟她相比，我好生慚愧。 回想當年十幾上下年紀，每逢節慶，家家戶戶殺雞宰鴨拜拜時，母親礙於吃素，不敢屠殺，總麻煩鄰居幫忙。有幾回，家中長輩直叨擾：「吃素有什麼好？殺個雞也不行……」身為長女的我，聽了這話，心裡挺不舒服，於是暗下決定：「殺雞這等事我來。」 雖然凡事起頭難，但我當時年紀小，模仿力強，就照著三姑六婆殺雞的模式依樣畫葫蘆。首先，雞抓穩，翅膀反綁，再踩在腳下；之後，將雞頭往後仰，拔下脖子上幾撮毛，念上幾句似有似無的殺雞咒：「下輩子別投胎當雞，早死早超生。」最後，刀子下去，雞血直噴，滴滴落入碗中的白米上。這時，雞殺完了，雞血糕也成形了。 或許首次出場太順遂，所以這種承擔的感覺開始在心頭作祟，半點罪惡感也沒有。直到有一天，我同學的父親硬要她殺雞，好讓他下酒。我看她母親離家在外，她老替酒鬼父親打點吃喝的，挺可憐，於是捲起衣袖，自告奮勇幫忙。 誰知，當殺雞工具聚齊，菜刀一下，渴望一碗雞血糕出現眼前時，不知怎地，血竟荒了。再割，又三割，骨頭都割到底了，仍然不見半滴雞血。等雞癱軟地橫死眼前，我見心憐，腳底發麻，打起冷顫。 後來，大人說：「那隻雞早就被妳捏死了，難怪沒有血。」從那時起，見其生不忍見其死，我再也不殺雞了。 學生一句「吱吱叫」，像一塊石頭投入心海，泛起層層回憶。難不成，學生是那道人，而雞屍遍野的夢境，就是我過去的業障？ 【2008/09/09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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