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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高雄應用大學文學獎得獎作品】夕陽之後 
 
  2009/9/29 | 作者：文／郭宓靈 圖／蔡友（中國文藝協會）
 
  吹著冷氣、望著窗外。挖土機一寸寸的挖起舊時印象，是倒映著青空的水田位置，轟隆隆的機械運轉聲，好像是《山海經》裡記載的神獸威吼，大聲作響的毀壞了我心中的家鄉印象。

人聲嘈雜的連鎖式咖啡店、現代化機械橫行的柏油道路，取代了以自然風為涼的開放式茶店與騎著三輪鐵馬、駛過顛簸不平的田間小路風貌。不和諧的景色、不舒服的冷氣、不清靜的店面，讓我不由得讓本來就形成「川」字形的眉頭，變成了有些像是孩童手繪的星形樣貌。

煩躁中，「歡迎光臨」的聲音響起———真是讓人感受不到尊重的機械人聲———自動門也隨著令人不悅的聲音滑開。隨著客人的進出、外面的熱風也跟著飄進店內，引發細微的抱怨聲。但那帶點草味的熱風，卻稍稍的緩和了冷氣帶來的不適感。

發愣似的想東想西，沒有注意到剛剛進來的那個人正是這次回到久違家鄉的目標。

「嘿！為什麼不打個招呼啊？幾年沒見就把我忘了？好令人難過喔！」那人在我眼前揮揮手，話語中帶點笑音。

「啊！好久不見了。堂哥。」見到熟悉的面孔，露出了來到這裡的第一個笑容。「誰叫你長得那麼不明顯，眼睛當然就自動略過了……。」

「喔！幾年不見就變得伶牙俐齒了？真讓人懷念以前那個哭著找媽媽的小荳丁。」

我沒有回話，只是露出燦爛不已的笑容對著堂哥，面前的那人，也露出大大的笑容。在日漸改變的地土上，看到了不曾改變的人們，總是讓人不禁想要會心一笑。

「這次你能回來，姑姑她們都很開心喔。奶奶也一直都很想親眼看看你過得好不好、長得如何了。」

「呃，不好意思啦，一出國每次都是一年半載的。想要回來還不見得能回來咧……。」笑容退去，開口問起了這次特地回來的主因。「奶奶……她怎麼樣了？之前信裡說什麼舊疾復發的……。」

「病情最近是控制住了，但是醫生說還要再觀察一陣子，才能確定是否能度過危險期。」堂哥雖然面帶微笑，但是語氣還是洩露出藏不住的擔心。

「這樣啊……。」懸在心中的事情終於獲得回答，讓我放心不少；「明明最近都沒什麼大事情啊，為什麼奶奶又突然生病了呢

？」

堂哥表情一沉，本來還掛在臉上的笑容瞬時消退。

「醫生說是環境變化，讓本來就比較敏感的奶奶在心理上產生不適，進而引發生理上的變化。」望向稍早前我注視的位置，堂哥臉上多了一層厭惡，那是剛剛我掛在臉上的表情。

「近年來，土地開發案如火如荼的進行，連我們這個鄉下小地方也不能倖免。加上公路也開通了，多了許多生面孔來這裡發展，就算抗議，也還是抵擋不了這種趨勢。」

靜靜的聽著堂哥帶點憂愁的聲音，又想起剛到這裡時，放眼所見的全是陌生的風景，以前曾經放水鴛鴦炸過的菜田；夏日拿著三塊錢棒棒冰，坐在店裡小板凳上的雜貨舖，與自己曾經傻傻的摔進去的水溝都不見了。那些用鋼筋、水泥弄成的呆板建築壓著昔日的風光，吸收了太陽熱力而散發蒸人熱氣的柏油路，覆蓋掉孩童時的記憶。還有，那些手持相機的遊客在拍幾張照片之後，隨手一扔的鋁箔包垃圾，侵蝕了讓人安適的鄉村氣息。

讓人不禁更替臥病在床的奶奶擔心。

這個被現代化高科技社會發展侵蝕的村子，就像是奶奶一樣。它沒有辦法抵抗劇烈的現代化攻勢，無助的、無助的接受一次次的「手術」，感覺根本沒有一點助益，只是漸漸的剝奪了這個村子的「健康」。

毫無抵抗力的村子，就這樣默默的迎接渲滿天際的紅霞，迎接那有如燃燒至最後一瞬的美麗夕陽。如此的重複之後，在不遠的某天，迎接了燦爛夕陽的村子，是不是就此走向無盡的黑夜呢？

不論是這個日漸病重的村子，還是……是否都會走向最終呢？

走過原本僅有約一個小時的夕陽照射的路程，接著便需要帶著手電筒才能行走的小徑———連這裡也是，豎起了一根根突兀的路燈———走回那個在姑姑與堂哥的堅持之下，還保留著原貌的老家，打算稍坐一會便去探望奶奶。

隨意的四處看看，赫然發現到除了陳舊的老家之外，連還有點印象的隔壁鄰家都變成了四樓以上的公寓建築。原本在這裡，應該算是普通建築物的老家，變成了左鄰右舍的異類。一切是不和諧的景象。

究竟，這個村子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已經不敢想像了。即使有著像堂哥與姑姑們這樣的人們努力的守護著原本的事物，能不能就這樣抵擋掉時代的巨浪？幾顆特效藥究竟能不能抵抗強大的病毒侵害？

最後，在踏上接駁公車前，我回頭望了老家一眼，想要將景象深深的刻畫在腦袋裡、心裡、甚至是骨骼之中。虔誠的祈求著，不要再有挖土機挖掘自己的回憶、不要再有連鎖店取代了兒時的雜貨店、不要再有地下水道工程將水溝消滅……。儘管，知道這個願望能實現的機率低到連億萬分之一都不到，但我還是許下了這個願望。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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